【序】
又東三百七十里曰杻陽之山。其陽多赤金。其陰多白金。有獸焉，其狀如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謠，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孫。怪水出焉，而東流注於憲翼之水。其中多玄龜，其狀如龜而鳥首虺尾，其名曰旋龜，其音如判木，佩之不聾，可以爲底。——《山海經· 南山經》
【一 端王】
當我馱着老龜步入虛隅觀時，略感詫異。並不是因爲樹上成熟的百年紫靈果比以往多了許多，也不是因爲一直都笑呵呵的沖虛真人竟然擺出了莊嚴狀，而是在老道身旁竟然站着一位凡人。
這杻陽山有多久沒有凡人進來了？我已經記不清了。自從沖虛真人在此建立了虛隅觀，用玄離大陣籠罩這方圓百里之地，就再沒有外界凡人能進來。所以這凡人必然是老道或者他徒弟接引進來的。想到這，就隱隱有種要被算計的感覺。
“哼，我就知道沖虛這老傢伙不會隨便請咱們喫百年紫靈果，肯定是有別的事找咱們。老鹿，你可要小心點。要不，咱們回去吧？”
看來趴在我背上的老龜也跟我有同樣的預感。不過既然已經來了，總不能一聲不吭的轉頭離去。正當我猶豫時，沖虛真人已經看到了我們，他招牌式的笑容又重新出現，迎了過來。
“兩位道友可是稀客，許久不見，別來無恙。”沖虛真人行了一禮，那年輕的凡人跟在他身後，也趕忙行禮，只是臉上驚訝的神色是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的。
等走近了纔看清，這年輕人面如冠玉，體型修長，身穿華服，儀表堂堂。更重要的是，我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絲天道的命運之力。“此人有天命在身，不可小覷”我傳音給老龜。
“這位形如駿馬者是鹿蜀，他背上如旱龜狀的是旋龜，都是這杻陽山中的靈獸，應運天地而生，皆有大能。”
沖虛真人向身後的年輕人介紹，然後又轉向我們道：“這位是當朝的端王，名佶，來這附近遊玩兒時誤入此地，我發現他有向道之心，相談甚歡。恰好趕上這一批百年紫靈果成熟，所以接引他進來，算順應這份緣分。”
“我也發現了，確實是天命之人，估計這老道是得了什麼天啓。看來我們這次是逃不掉被算計了。”老龜的傳音中帶着一絲無奈。
“沒關係，多喫他幾個紫靈果，怎麼都賺回來了。”我在心裏迴應老龜，也是給這份無奈找個合理的藉口。
【二 旋甲】
紫靈果其實一點都不好喫，皮苦，果肉綿軟，汁水奇澀無比。可不管是我和老龜，還是沖虛真人的幾個徒子徒孫都沒人在乎，因爲大家都是整個吞下去的，根本不會去嚼。百年一熟的紫靈果，也只有櫻桃大小。
毫不客氣的連吞幾顆紫靈果，我擡眼看向年輕的端王。只見原本英俊的臉已經快皺成包子了，嘴角有紫紅色的汁水流出來，也不自知。他努力了半天，還是沒敢把手裏剩下的半個紫靈果放進嘴裏。
剛把茶杯放下的沖虛真人看到這一幕，連連咳嗽幾聲，明顯是強憋笑意反而嗆到了。
“端王殿下，很抱歉忘了告訴你，這紫靈果味道很差，是應該直接吞服的。”沖虛真人一臉歉意的說道。
“無妨無妨，確實澀了些，到還能承受……呃……不知這靈果服後有何功效？”端王趕忙轉移話題，顯然是不想在自己出醜的事上多計較。
“靈獸吃了可提升靈識，有助修爲；我等修行之人吃了，可增強感知，對感悟天道很有幫助；凡人吃了也能提高對自然的感受力，學習琴棋書畫等技藝會很容易。但，凡體虛弱，承受不了紫靈果中過多的靈力，一顆足以。”沖虛真人緩緩說道。
“琴棋書畫皆我所愛，皆我所長，多謝真人成全！”端王聽完眼中精光一閃，隨即趕忙低頭掩飾，片刻後咬牙將手裏的半顆紫靈果放進口中，仰頭吞了下去。
“不知真人可有治療耳疾的靈藥，我母后耳疾甚重，仗許外就聽不清聲音。如真人有方可治，必有重謝。”端王言辭懇切。
“呃……治耳疾的辦法到不是沒有……只是……”沖虛真人一邊假裝皺眉思索，一邊偷眼看向正趴在桌上，一顆接一顆吞喫紫靈果的旋龜。突然，旋龜背上的一片龜甲泛出淡淡的白光，自行脫落，飛入端王的手中。
“我就知道！你個狡猾的牛鼻子老道，絕對不會讓我們喫白食，還裝模作樣的羅嗦半天，真不知羞！拿去，掛在你母親脖子上，可保百米外的蟲鳴都能聽見。”
旋龜一點面子沒給，甚至連頭都沒擡，愈發快速而兇狠的喫着紫靈果。讓沖虛真人只得一臉訕訕，半天才擠出一個尷尬無比的微笑。而端王，彷彿什麼都沒聽見一樣，盯着手中的旋龜甲片發愣。
【三 赤尾】
“老龜用一片旋甲換了這許多紫靈果，也不算虧。那麼，我需要用什麼換呢？”吞下最後一顆果子，我感受着充盈於體內的靈力，大感暢快。
“聽聞端王已生一子一女，卻都不幸夭折。想請仙長賜寶，以護端王子女繁盛。”這次老道就顯得很從容了，彷彿在說一件天經地義的事，臉皮不是一般的厚。
我無奈搖頭，輕輕震斷赤尾上的幾縷尾絲，用靈力控制着，在空中快速編製成一條紅繩。紅光一閃即逝，一條火紅色的手鍊已出現在端王的手腕上。
看了看手中的旋甲片，又看了看手腕上的紅鏈，從未見過法術的端王好半天才從震驚中醒悟過來。趕忙起身一躬到地：“多謝兩位上仙恩賜，多謝真人成全，本王此生必昌我道門，不敢稍忘！”
“如此甚好！”沖虛真人又露出那招牌式的微笑，點頭讚許。看得老龜直翻白眼兒。
“張虛白”沖虛真人突然面肅一整，喚道。
“徒兒在！師尊有何吩咐？”一位年輕道士從旁出來，恭敬行禮。
“你可隨端王下山，助其參道修行，爲其出謀劃策。但切記，不可強逆上意，不可有違天道。你可明白？”沖虛真人鄭重的叮囑徒弟，語氣嚴厲。
“是！徒兒緊尊師命。”
端王見此大喜，再次拜謝沖虛真人。而我和老龜對望一眼，都感受到了對方心中的波瀾。端王只關心真人的前半句話，我和老龜在乎的卻是後半句話。
【四 大勢】
“真人，張虛白是你衆多徒弟中最刻板的一個，遣他去輔佐這趙佶，恐怕難有作爲呀。”旋龜收起了平時那玩世不恭的口吻。
“我只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正因虛白刻板耿直，我纔敢放心派他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若是遣個心思活分的，不知會鬧出什麼岔子來。到時，這因果糾纏太重，束縛吾身，就更難參道了。”沖虛真人望着正向山下走去的二人，悠悠說道。
“我看此人生性跳脫，又好奇技淫巧，偏是騰龍之命，看來大宋危矣。”我接口道，心中不免爲這趙佶嘆息。以他的性格和才華，做什麼都會有所成就，唯獨皇帝是最不適合他的。
“南北融合，此乃大勢，不可逆。北方即起，中原勢微，已成定局。我能做的，也不過是借勢力導，延大宋百多年壽命而已。如此才能讓融合之勢稍緩，以全我中華道統根基。”沖虛真人擡頭望天，語氣嚴肅。
“應大勢，亦合天道，真是好手筆。可讓你這麼一折騰，這趙佶的騰龍之命半途改道，後半生必然苦不堪言。他只知旋甲可治聾，赤尾可宜子孫，卻不知運勢有限，豈能揮霍。”搖了搖頭，我不再多言，駝着老龜騰空而起，向自己的洞府飛去。
時隔數十年後，我從修行中醒來才得知，趙佶並沒有把旋甲送給生母，而是送給了向皇后。隨後不久，其父神宗，其兄哲宗先後病逝，向太后力保其登上帝位。他子女繁多，卻大部分在靖康之變中要麼隕命，要麼悲慘爲奴。唯獨其第九子趙構，鴻運加身，率衆南遷而稱帝，得以保全社稷。趙佶死後，後人上廟號：徽宗。
2020.0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