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您好，我是XX快遞公司的。”小程敲響了房門。
“還真快，剛打過電話就來了。”門開，頭髮花白的王奶奶走了出來，手裏拿着一個小小的棕色快遞紙盒，已經用透明膠帶封好了。
“咦？您這寄的是什麼東西呀？”小程接過快遞盒，入手輕飄飄的，全無重量，不禁問出聲。
“裏面沒東西，是空的。”王奶奶微笑着說，沒有半分異樣，彷彿寄個空快遞是天經地義的事。
“您幹嘛寄個空快遞呀？”小程不解的又問道。
“怎麼？寄空快遞違法嗎？”王奶奶板起臉來，有點溫怒的反問。
“不不不，當然不違法……您說一下要寄送的地址，我幫您填上。”小程趕忙轉移話題，不敢再追問了。他在這片老小區幹了好幾年了，深知這幫大爺大媽的脾氣，一個看不慣，教育你半小時都算少的，還是少惹麻煩爲妙。
“這就對了嘛，既不違法，又不是不給錢，你就別問這麼多了。”慈祥的笑容又浮現在王奶奶臉上，表情變換之純熟，就像電影裏的老戲骨。
“地址還填我家，就這的地址。收件人寫我的名字，王XX，電話是……”
“啊？您自己給自己寄個空快遞呀？”小程懵了……
【二】
“王奶奶，我又來了，您的快遞。”小程站在門前，一邊敲門一邊放出聲音喊道。
“門沒鎖，進來吧。”隔着門就聽見王奶奶中氣十足的聲音。
小程推門進去，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進王奶奶家了。屋裏陳設簡單且陳舊，卻打理得乾淨，整潔。
“放桌上吧，我腿腳不利索，就不過去了啊，記得明天早上6點準時過來取快遞。”王奶奶的話混合着炒菜的滋滋聲從廚房飄過來。
“好嘞……內個……王奶奶，您這總不鎖門可不行呀，萬一進了賊可咋辦？”小程好心的提醒道，當然，音量提高了八度。雖然這種老小區，街坊鄰居都是熟人，安全性比較高，但小程通過觀察知道王奶奶是一個人住，他覺得還是要有點防備的好。
“哎呦，我就一個窮老太太，每個月就那麼點退休金，家裏啥值錢東西都沒有，賊都懶得進來，我怕個啥……順手把門口的垃圾袋幫我帶下去啊。”王奶奶從廚房裏探出頭來樂呵呵的說，手裏還拿着炒勺。
“哎，沒問題。”小程應聲拿起門邊的黑色垃圾袋，退出了房間，將房門虛掩上。他皺了皺眉頭，心裏的疑雲更重了。
這王奶奶每天一個空快遞，早上6點寄出，下午6點收，已經連續好幾天了。這快遞是她自己寄給自己的，實際上就是在快遞車上放12小時而已。小程覺得這事兒毫無意義，每天還搭上好幾塊錢的快遞費。但他不敢多問，一問，王奶奶就不高興。
“這到底是在幹什麼？別是被什麼人騙了，背後有什麼陰謀吧？”小程嘀咕着向樓下走去。
【三】
“王奶奶，起了沒呀，我是小程，來取快遞了”小程輕敲了幾下門。才早上6點，他可不敢大聲在樓道里喊，要是吵醒了隔壁的大爺準沒好果子喫。
“進來吧，門沒鎖。”小程將耳朵貼在門上，一如既往的聽到了迴應。這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小程早就輕車熟路，就連周邊鄰居的作息時間都摸透了。
推門進屋，只見王奶奶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快遞和錢都在桌上呢，自己拿吧。”她轉過頭來，就像對自家孩子說話一樣自然，帶着微笑。顯然，她也對每天早上的這項“保留節目”習以爲常了。
小程想了想，怯怯的問：“王奶奶，您不會是開了網店要刷單吧？現在這麼幹不行了，會被封店的！”
這是一個多月來，小程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情況，雖然自己也覺得不太靠譜。不過，福爾摩斯是怎麼說的來着？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麼難以置信，一定就是真相。
“什麼網店？刷什麼單？我聽不懂。”王奶奶一臉詫異的問。
“呃……那就沒事了……要不……您以後就別付錢了，我也不給您走單子，您這快遞盒每天就在我車上放12個小時而已……”小程覺得有點過意不去，每天都平白賺老人家的錢，他於心不忍。
“那可不行！我可不是佔便宜的人，能讓你每天白跑兩趟嗎？你要是不收錢，我就只能每天打你們公司電話正式下單了，多麻煩！”王奶奶斬釘截鐵的拒絕了小程的好意，就像是自家孩子質疑了她的英明決定似的，帶着“你小子懂個屁”的氣勢。
小程只能苦笑一下，沒敢再說下去。拿起桌上的快遞盒和錢，退出了房間，神情沮喪。至於是因爲福爾摩斯夢的破滅，還是因爲被莫名其妙的訓了一頓，就不得而知了。
【四】
“王奶奶，我來取快遞啦。“小程輕輕推開門，從門縫裏將話送了進去。
已經2年多了，每天早上風雨無阻的去王奶奶家取一個空快遞，然後在當天晚上6點再送回去。雖然小程依然沒有解開“空快遞之謎”，不過他自己和王奶奶都沒出什麼問題，時間久了，他也就沒再糾結此事，反而慢慢形成了習慣。
只是今天，小程沒有聽到任何迴應。他等了一會兒，又重複了一句，依然沒有人迴應他。小程心裏一驚，輕輕推開門，每天都會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老人，並沒在熟悉的位置，電視也沒有開。
“王奶奶！王奶奶！”小程心裏忐忑的進屋，又大聲喊了兩句，在寂靜且略顯空曠的房間裏，聲音中的一絲顫抖分外明顯。
“小程啊，小程，快過來，我在廁所裏……”終於，王奶奶虛弱的聲音從廁所中傳出來。
小程馬上跑向廁所，拉開門，只見王奶奶穿着一身睡衣躺在地上，一臉痛苦的表情。
“王奶奶，您這是怎麼了？摔着了？”小程急忙上前，想扶起王奶奶。
“別別，別動我……趕緊打120，叫急救車來……我的腿和胯骨都很疼，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不能隨便動。”王奶奶斷斷續續的說。
小程趕忙撥打了120急救電話，報出位置和具體情況。一番折騰之後，他抹了把額頭的汗，突然腦中靈光一現。
“王奶奶，您不會是……不會是……爲了防備這種情況才……”小程結結巴巴的問。
“你終於明白了？我是昨天半夜上廁所之後，不小心滑倒的，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會死在廁所裏……很久很久都不會有人發現。”王奶奶痛苦的臉上，竟然還顯出了一絲得意的神色。
小程已經說不出話來，不僅是因爲“空快遞之謎”的破解，也是被老人家的智慧給震撼了一把。
“3年前，隔壁樓的老陳就是這麼死的，在廚房摔倒了，十幾天之後才被鄰居發現，人都臭了……“她的神情又沒落下來，眼神中帶着驚恐，就像親眼見到過那悲慘的畫面。
“我可不想跟他一樣，所以就想了這麼個辦法。每個月幾千塊的保姆費我掏不起，每個月二三百元的快遞費還是沒問題的。”王奶奶喝了幾口小程用勺子餵過來的水，又緩緩說着。
“怪不得您從來都不鎖門，原來如此……”小程從臥室拿了枕頭給老人家墊在腦後，又用被子給她蓋上，避免着涼。
“小程，謝謝你，你是好孩子！”王奶奶握住了小程的手，眼中滿是讚許和感激。
急救車的警笛聲已經由遠而近，小程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靦腆的笑了笑。他想了一會兒，收起笑容，鄭重的問道：“王奶奶，這個小區裏還有像您一樣需要空快遞的老人嗎？”
（全文完）
2020.0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