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鄧家“劉漢小學”無一死亡奇蹟背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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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李承鵬 的BLOG。一下是節選。

今天這一篇不寫死了多少人了,寫災難太難受,我寫奇蹟,奇蹟屬於北川鄧家劉漢小學,483名學生一個都沒有少,71名學生歷經兩天一夜徒步翻過三座大山和一片原始森林成功逃生到綿陽,更大的奇蹟是:十年前,是誰修了這所不會倒塌的希望小學?修建過程中有什麼不爲人所知的真相?難道十年前,他們就預知到了什麼嗎?

我已經很難復原5月12日14時28分北川鄧家小學的完全細節,但從鄧麗君的敘述中仍然知道:由於從小患上小兒麻痹症,左腿行動不便的鄧麗君一直是被允許在課前十分鐘整理活動中下樓上廁所的,那天她獨自地緩緩下樓,從三層樓高的教室裏剛剛走到空地,剛看到太陽影子,地就開始吼,開始動。

她拼命開始跑,雖然效率不高,仍然連滾帶爬到達旁邊的竹林,又聽到體育老師在叫“快到操場”,就和另幾個女生跑到操場,三分鐘後,這裏就聚齊了全校483名學生。

後來我們設想,小兒麻痹的鄧麗君真幸運,要是那天她課前沒因身體原因去上廁所,也許會被擠倒,也許情急之下會跳樓,也許會有什麼不測,如果這樣,一個奇蹟就不會出現了,奇蹟是——在單位地域死傷最嚴重的北川大地震中,雖然北川一中教學樓迅速淹沒二千多名學生,但鄧家小學483名學生一個都沒有少。

而且,以肖曉川帶隊的9名老師攜無家長認領的71名學生歷經兩天一夜,在無水無糧無工具的情況下,先是困守一處山坡,後來翻越水洞子、景家山、楊柳坪三座(之前媒體報道成兩座)海拔最高達2000多米的大山,其中還有一名4歲多的學前班孩子,最後到達綿陽。

關於那個71名學生翻過三座大山和原始森林逃生的奇蹟一直被流傳,這兩天,我一直在綿陽至北川轉悠,我只想告訴更多的細節,少一些形式化的英雄色彩,多一點真實的人性色彩。

那天同一時間,肖曉川正在辦公室看書,發現書動得厲害,另一側的史少先正在教學樓巡視,學校負責人的他倆很害怕,但拼命開始吼“快到操場”……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能那麼科學的組織學生逃生,後來向逃生專家詢問過,包括蹲下、靠兩側下樓,進入操場以及後來製作簡易帳篷,都符合逃生標準手冊,但他們從來沒學過,現在也不知道這就是標準逃生手冊。

我覺得這個長途遷徙的故事很像《黃石的孩子》,韓寒說很像他曾經看到過的一個抗戰時把動物園動物們轉移到大後方的電影,在交談中我發現中間並不像記者們寫的那麼大無畏,是種革命的浪漫主義情節,他們有懷疑、恐懼、絕望、麻木,但最後他們堅持下來了,沒有偉大勝利,但修成無量功德。

[見 附圖1:earthquake_0]

肖曉川在四川衛視和中央臺裏已說了很多,但他私下向我承認一句從未對記者說過的話,“那時我很害怕,很害怕,我說是世界末日來了,我想活不過今天了”,旁邊的史少先說他也很害怕,“那架勢,完全讓人莫得法鎮定,真的就是快死了,我以爲自己活不過今天了”,這是一個真實的人性,而不是這兩天記者們簡單謳歌的英雄形象,但是前者更有說服力。因爲他們最後帶着孩子們逃出來了。

蹲在操場裏仍很危險,看山下縣城已夷爲平地,山上還有泥石流,地面還有餘震,“要活命就必須向高處轉移”,這是一個簡單的邏輯,經過觀察發現遠處有一個緩緩的山坡暫時不會被淹沒,他們動員學生一起上去了。雖然肖曉川從沒有砍過竹子,但那天他去砍了很多竹子,史少先跑到廢墟里撿了幾塊農民常用的編織口袋布,靠着山丫子以三角原理做了一個帳篷,他們從未做過帳篷,帳篷面積太小,483名學生只能背靠背坐了一夜,一動都不能動。

如果另外有人看見黑暗中的那個光景,一定會震撼——483名孩子躲在一個狹小的簡易帳篷下一動不動,沉默不語,四周山石滾動發出巨大的響聲,雨嘩嘩地下着,大地在顫動,孩子們很像躲避風暴的的羊羔,而老師就是牧羊人。

“山上一點光亮都沒有,完全黑了,聽得到大石頭從山下落下來的聲音悶悶的像敲鼓,很恐怖”,再後來,居然有一些孩子卻開始嘰嘰喳喳“擺條”(擺龍門陣),鄧麗君對我敘述時一直在微笑,她說她們當晚在回憶誰怎麼跑下樓的,誰還摔一跤,打趣誰還哭了喊媽媽……她還告訴我她很喜歡自己的名字。

見證過無數災難的優秀記者唐建光說,其實“災難”永遠不會是想像中那種情景,這次我明白了,特別是人類的情緒,人總會在極度災難下緩和自己的情緒。

[見 附圖2,earthquake_1]

我曾經很不理解9名老師要帶着沒有家長認領的71名學生翻山越嶺的原因,我問過“你們爲什麼不就地等待”,後來知道,“我們理解縣領導啊,他們還得救埋在下面的人,一時顧不到我們了,我們只能自己救自己”。關於徒步翻山逃生的決定沒有任何爭論,雖然很危險,但留下來更危險,只有賭了。

他們的逃生路線是:水洞子——景家山——楊柳坪,是依次上升的三座大山,,除了餘震和山體裂縫、泥石流、暴雨外,因海拔高會出現高山反應,而且有一大片原始森林。

中途有一個女老師因掛念婆婆退出了,人們理解她,有一個叫吳明豔的老師有嚴重氣喘,在山上臉發青快死的樣子,人們問她“行不行”,她很害怕很絕望,但說“一定要走下去,不能死在這裏”。他們繼續走着。

震後的異象出現了,“第二天白天時,天突然完全暗下來了,就像黑夜一樣,一點光都看不到,就是伸手不見五指”,他們突然發現黑森林裏一大片怪異的揮之不去的濃霧撲來,兩米之外根本看不見同伴,昨天他們請我理解他們的迷信,因爲那陣勢太可怕了,完全就像一個巨大的鬼魂撲來,“陰冷,冷到骨頭裏去了,農村裏有這樣的傳說,所以我們很怕這個巨大的東西把人的魂勾走了,勾走了魂就沒命了,所以我們就讓學生們互相大聲喊叫着名字,然後大聲地答應着,這不僅是壯膽,是讓互相知道還活着,還有人氣,讓那東西拿我們莫得辦法,不把魂給我們勾走了”。

[見 附圖3,earthquake_2]

他們就這樣大聲的在林子裏叫着,他們的魂果然沒被勾走,很久之後,他們走出那片巨黑色的濃霧。

剩下的山路更難,當地有句話是“養女莫嫁景家山”,是說這段路太難走把女兒嫁過去連路都走不得,還有一句話是“男人要穿腳馬子”,就是說男人走這段路都得穿着一種用篾條編的東西纔不會掉下懸崖。

山體已經出現裂縫,旁邊有泥石流在下流,更要命的是,原來依稀還記得的山和路,這時卻和以往不一樣了,他們很奇怪,“山形變了,本來記得是往上走的路,發現卻變成往下走了,本來是左轉的,卻變成了往上走,要是按原來的方向走就會掉到懸崖下”,當天晚上,我們才知道這是因爲印度洋板塊對喜馬拉雅山的山體衝擊,造成了類似造山運動的變化。

昨天聽說一個有真實意味的笑話,地震那天,有兩個北川老太太正站在靠得很近的山丫子上擺龍門陣,正講着東家長西家短時,就覺得必須說得很大聲說對方纔聽得見,一看,原本十幾米的山丫子距離變成了近一百米遠,這就是山體變化;有營救者震後在災區看見一座山,問農民爲什麼對面這座山一棵樹都不長,那麼新,農民想了想,說:“新嗎?很新,我也是第一天看見它”。

[見 附圖4,earthquake_3]

因爲泥濘,這段路上鞋越走越少,每過一會都有人喊鞋丟了,但人卻一個都沒有減少,最小的只有不到5歲,大的就拉着小的跑,老師們還幫着找鞋,偷農家的鞋。

兩天一夜他們71名學生加8名老師的食物是兩袋夾心餅乾,和幾瓶水,“怎麼喫?我們老師用手指給每個人掐一小塊,讓學生只能喝一小口,這叫吊命,留着元氣就可以活命,前頭的人在喫時,排在隊列後面的學生吞口水的聲音都能聽得見,那時候,我們老師眼淚一下就流下來了”,肖曉川說。

我問他們一路上怎麼鼓勵學生,“除了堅持就是勝利,就是哄他們騙他們,大部分學生都沒去過山下的綿陽,我們一路上就喊,加油啊,綿陽有好多糖等着你們,還有冰激凌,還有面包,可樂,那些娃娃小,就流着口水跟着跑,我們還說下面有警察叔叔在等着你們,山裏的孩子平時看電視都知道警察叔叔是專門救人的,崇拜他們,就拼命往山下跑”。

令人悲涼的是,中途碰到過兩家有能力收留學生的地方,但主人拒絕了,由於種種原因,我沒有得到這兩家店的名字。

到了營救地點後,其實第一時間也根本沒有傳說中的糖,冰激凌……人們確實太忙了。

經過兩天一夜,翻山越嶺的孩子們在老師帶領下終於看見任家坪收費站,看見正在那裏搜救的指揮部,當時北川縣金大中縣長問“你們有多少人活着”,肖曉川說“一個都沒有少”,金縣長驚呆了,說“我們都以爲你們全部都不在了”。

那天晚上孩子很困,坐在大巴上睡死過去,搖都搖不醒,但是車到綿陽時,體力已到極度虛脫的孩子們卻興奮異常,沒有一個願意去睡覺——對於這羣山裏長大的孩子們而言,這是他們出生之後看到的第一個大都市,雖然綿陽也被地震遭到破壞,但孩子們仍驚訝這個城市的漂亮,就像天堂。從地獄來的孩子,看到什麼地方都像天堂。

[見 附圖5,earthquake_4]

昨天我在綿陽中學看到這些孩子,他們大多很快樂,我問過學校老師爲什麼這樣,宣傳部李主任介紹了這幾天他們制訂的心理課,包括“注意力轉移”“宣泄”“武術”“看貓和老鼠”……但一個老師說,這也是因爲孩子們到現在爲止沒有看到過死人,換成北川中學的倖存者,肯定不會這麼快樂,這麼容易恢復情緒。爲鄧家小學的孩子們沒看到過死人感到幸福。

故事到這裏還沒有進入真正的核心,因爲,如果那天鄧家小學像北川一中那樣在幾秒鐘內就被震垮,後來的成爲傳說的長途翻越也就不存在,那天一個學生都沒有死,甚至沒有什麼重傷,我瞭解到,那座十年來正式名字叫“劉漢希望小學”的教學樓不僅樓沒有垮,奇蹟是,連教學樓正面那塊長十幾米、高三層樓的玻璃幕牆一小塊都沒有碎,與在這場大地震學校教學樓動輒壓死幾百名學生相比,這是一個奇蹟,我很好奇,這是誰修的房子?

於是我知道一個叫“漢龍集團”的公司,它是在十年前出資捐贈鄧家小學的企業,老闆叫“劉漢”,總經理叫“孫曉東”,經辦監理學校修建工程的人是當時的集團辦公室主任,學校裏很多人在談及這場幸運的逃生時,都在感謝這位監工的“辦公室主任”,昨晚我找到這位辦公室主任,他講了一些故事,但堅決不讓我透露他的姓名,也不要表揚他,因爲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因此下面我只能用X先生來代指爲什麼“劉漢希望小學”在這次大地震中成爲唯一沒有壓死學生的學校?或者說奇蹟最開始的一步是什麼,我得知以下內情:

一、十年前,劉漢和孫曉東對下屬X先生說,“虧什麼不能虧教育,這次你一定要把好質量關,要是樓修不好出事了,你就從公司裏走人吧”。

二、十年前一天,監理工程的X發現施工公司的水泥有問題,含泥土太多,因爲X曾經是生產水泥的一家公司的副老總,經他手灌注的水泥至少有五十萬噸,是絕對的行家,所以他要求施工公司老總必須把沙子裏的泥衝乾淨,也不能用扁平的石子,從建築專業而言,扁平石子混在水泥灌注過程中是災難,水泥結實度大打折扣,他對施工隊大發雷霆,愣讓他們把沙子裏的泥衝乾淨,把扁平石頭全部揀走。

三、一次會議中,他在追問工期拖延時,發現施工公司負責人眼神不對,才得知原來是有關方面的款項沒有及時到位。按捐贈原則,企業捐款必須先到當地有關部門,再由有關部門把企業的錢下發到具體施工公司中去,但施工公司並沒有從有關部門及時拿到錢(具體人們想必都能猜到,這可是中國式慣例),於是X先生又發火了,窮追不捨,終於讓款項到位。

四、在奠基儀式上,由於某個原因工期又得拖延,X又發火了,他找到有關部門,據理力爭,9月19日,學校終於平出一塊嶄新漂亮的操場,他說看到那塊操場鋪平後很開心,而那塊操場,就是十年後483名學生逃生的地方。

那段時間人們總能聽到X在吵架,在發火,在追款項,當我對他覈對這個事實時,他要求我一定要在“吵架”上加上引號,否則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說,你曉得的,我不能說得太多。

我想我已沒必要說得太多,一個深知捐贈中國希望小學潛規則的人士說,雖然學生們全部逃生是個奇蹟,但漢龍集團的X先生能夠通過“吵架”把錢“吵”到正規用途上更是個奇蹟,在往常,吵架根本沒用,錢還是不能夠及時到位……(爲什麼這次學校倒塌這麼多,這裏恕我暫時不能直言,但稍有常識的人想必也知道)

由於X先生反覆叮囑我不能寫他的名字,所以我們在鄧家“漢龍希望小學全部成功逃生”的故事後,就只能記住以下名字:劉漢、孫曉東、肖曉川、史少先、陳世榮,羅中會,母賢瑩,沈長樹,趙義輝,母廣蘭,吳明豔。

剛纔,X先生給我發來一則短信,未經他同意,我就刊發在我博上,目的是讓有的人有的部門看看,也提醒以後有人想修希望小學的人看看:

打擾您了,可以負責的告訴你,領導安排下在綿陽五所希望小學建設均由我親手經辦,而此次大地震未能撼動一幢,五所學校巍然屹立!師生未損毫髮!請你來綿陽做客!

這次鄧家劉漢小學無一人死亡成爲一個奇蹟,讓我明白一個道理:所謂奇蹟——就是你修房子時能在十年前,想到十年後的事情。

PS:剛去了現場的X先生,現在因不堪悲痛已由遼寧一個心理醫生調節着心理。

PS:網易造謠說:“黃健翔李承鵬擔心捐款被吞”,這是個假新聞,建議網易以後改名“網難”,事實是,很有善心的成都置信地產集團公司出資專款一千萬和各出20萬人民幣的健翔、韓寒、李承鵬共建三所“安心小學”的儀式,就是在紅十字機構裏認證的,我們怕麼?我早就說過援救是一件有技術含量的事情,放心吧,我們有的是技術含量面對各種事情。我們將在三所學校修建過程中參與設計和監工,我們以人格發誓——教學樓壽命將比我們的壽命更長。

又PS一個:成都置信房地產集團這次總捐款達1700萬人民幣,相信他們會和漢龍集團、X先生一樣,把孩子的生命放到第一位,但是昨天成都一家報紙在沒有派記者到紅十字捐贈現場的情況下,把這條嚴肅的事情寫成了很娛樂的新聞,整個報道和基本事實出入較大(因託人找我解釋,顧及到有關人士的面子,我就把剛纔的PS刪掉了),我真的不在乎是否把我的名字“等”掉,否則我也不會拒絕包括中央臺浙江臺四川臺成都臺在內那麼電視臺的採訪,我不想做秀,不過,請在報紙上更正一下,把“某房地產商”改爲“成都置信”好麼,畢竟,願意給孩子修“安心教學樓”的房地產商太少了。

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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