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金瓶梅》七十五:金蓮打狗,玉樓周貧(上)

前五回“陋儒”的補作已經結束,從此回開始,我們總算脫離了那些奇奇怪怪的文字和情節,繼續回到蘭陵笑笑生的語言環境,用張愛玲的話來說就是“眼前一亮,像鑽出了隧道”。

接上一回末尾,西門慶同吳大舅、花大舅和謝希大等人一同飲酒作樂,喫得酩酊大醉,直接走進孫雪娥的房間裏。孫雪娥?不對啊,孫雪娥不是早就因爲和來旺眉來眼去搞曖昧而被西門慶打入冷宮了嗎?怎麼西門慶這次會直接進她的房間?是不是作者寫錯了,還是這仍舊是陋儒的補作?翻遍前文,由於孫雪娥的愚笨與外貌,難以得到西門慶的寵幸,書中至少沒有正面描寫西門慶與孫雪娥的親密關係。但無論怎樣,至少是比二太太李嬌兒出場率要高,李嬌兒不僅被西門慶雪藏,更是被作者雪藏。

孫雪娥在廚房內,聽到西門慶臨幸,慌得兩步作一步走來,替西門慶接了衣服,安頓上座,又忙手忙腳地收拾牀鋪,薰香澡牝,一面遞茶與西門慶吃了,攙扶上牀,脫靴解帶。原來西門慶早已是醉得不省人事,纔會走進孫雪娥的房間,作者寫的是“攙扶上牀”,可見其醉酒程度,更沒有描寫後續的情節,可想而知就僅僅是睡覺,孫雪娥的“薰香澡牝”也只是徒勞。

第二天,是西門慶的生日,先是祭拜了祖先,接着就收到了好消息:韓道國差胡秀回家報告,說杭州置辦的一萬兩貨物已經到臨清鈔關,只因還沒繳稅,未能進城。西門慶看了書帳,滿心大喜,計劃着將貨物卸在先前買的對門的房子裏,再讓應伯爵找尋夥計,開個布料鋪發賣。應伯爵到來,聽到這個消息,自然先是一頓拍馬屁,然後就爲西門慶舉薦了一個朋友,原是緞子行賣手,會做買賣,只因行情不好,閒在家裏,西門慶道:若是真好,你明日叫他來見我。

說話間,西門慶請來府裏唱歌的男歌優和一班雜耍樂工都到了,女歌優中鄭愛月因爲被王皇親家人攔去家裏唱了,只叫了齊香兒、董嬌兒、洪四兒三個。這個鄭愛月早先就被西門慶定了下來要在生日那天爲西門慶彈唱助興,如今被王皇親半路攔去,家中又有這麼多親朋好友,這讓西門慶的面子往哪擱啊。現在整個清河縣已經沒有人敢這麼和西門慶對着幹了,於是西門慶吩咐玳安,“拿我個侍生帖兒,到王皇親家宅內見你王二老爹,就說我這裏請幾位客喫酒,鄭愛月兒答應下兩三日了,好歹放了他來。倘若推辭,連那鴇子都與我鎖了,墩在門房兒裏。這等可惡!”大概的意思就是說:既然對方是皇親,那我們就不要那麼強硬,跟那邊說一下,我早就訂好了鄭愛月,最好就鬆一下手放她過來,不然我就找鄭家老鴇的事。

彈唱的男歌優之中,鄭愛月的哥哥鄭奉也被打發出來一起去找王皇親說事。鄭奉想要息事寧人,玳安也識趣,定出了這樣一個方案:如果鄭愛月還在家裏就叫她一起過來,王皇親那邊寫個帖子去說一下情況就行;如果已經去了王皇親家,就只能去府上要人了。所幸鄭愛月還在家未曾起身,鄭家老鴇聽到西門慶如此說也是慌亂了手腳,趕緊安排鄭愛月上西門慶家中彈唱。

鄭愛月同其他幾個唱的歌優一起來到西門慶家中,向西門慶磕了頭。鄭愛月是一個剛滿十三歲的女孩子,在古時十三歲已經算是成人了。書中用西門慶的視角對鄭愛月進行了描寫:鄭愛月兒穿着紫紗衫兒,白紗挑線裙子,腰肢婀娜,猶如楊柳輕盈,花貌娉婷,好似芙蓉豔麗”。這樣一個粉嫩的剛成年的女孩子,怎能不讓西門慶喜歡。然而西門慶爲了彰顯一個大官人的氣勢,給鄭愛月一個下馬威,對鄭愛月發火:“我叫你,如何不來?這等可惡!敢量我拿不得你來!”鄭愛月也不說話,笑着同衆人往後面去了。西門慶的下馬威並不能嚇到鄭愛月,反而鄭愛月的反應是一個嬌羞的笑,這個俏皮的反應加上見第一面時的美貌反而更加勾起西門慶對鄭愛月的憐愛。

接着四位歌優到後面給衆位太太磕頭,吳月娘並未見過眼前這麼一位好身段姣容貌的鄭愛月,便問眼前這位面容姣好身材勻稱的女子是誰。董嬌兒介紹是鄭愛香兒的妹子,才成人,還不上半年光景。潘金蓮還專門考察了鄭愛月的性感部位——小腳:揭起他裙子,撮弄他的腳看。結論是:鄭愛月的小腳是前尖後大的瓜子型,而自己的是前後都尖的橄欖型。那麼潘金蓮爲什麼要看鄭愛月的小腳,並且拿自己的腳與她做比較呢?我覺得是虛榮心使然,因爲從身材外貌上來看,鄭愛月簡直就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小美人,含苞待放的花兒。留這樣一個女人在西門慶身邊或者是西門慶認識這樣一個尤物對自己就是一個潛在的威脅。既然自己在身材、外觀還有年齡上比不過人家,那就從自己最得意最有信心的部位三寸金蓮入手,試圖將對方打壓下去。然而得出的結論是,即使在自己最得意最有信心的性感部位上,潘金蓮也是勝算不高,最多就是比鄭愛月高一兩分。

而鄭愛月自己,也是對自己的美、對自己的身材充滿了信心,並且自信能輕鬆捕獲西門慶的心。而且在心中早已設下了捕獲西門慶的妙計:早先在西門慶請她來府上彈唱的時候無視先前的約定,來到西門府上之後,對西門慶的下馬威也只是簡簡單單的一笑了之,若是換成一個毫無自信的女子,對西門慶的請求和怒斥早已是誠惶誠恐、俯首稱臣,那還有如此這般鎮定自若、欲擒故縱。

而事實證明,見慣了良家婦女、風塵女子和上流婦女的西門慶,已經被鄭愛月這麼一招欲擒故縱所捕獲,這在後面的情節中將會看到。

正是:萬種風流無處買,千金良夜實難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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