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記憶(原創)

        文/雨街

      我想,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有一個傷口,很深很深。你悄悄的把它雪藏了很多年,有一天,撕開這個傷口,不見得就是曬悲傷。流淚着不一定是示弱,微笑着未必就是幸福。成年人的世界裏,難道只有妥協?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一個小世界,在自我世界裏的所作所爲甚至爲所欲爲,只要不傷天害理,都無關他人。沒有誰是誰的誰,對與錯,已經不能成爲判斷事情的唯一標準,因爲人心很複雜,看見的未必是真相。我還是我,孤獨而又自我,向陽而生,百折不回頭。尋找光明的路很遠,我,一直在路上。我來時,愛做加法,我去時,愛做減法。在去來的中間,我願化作一道閃電,這世界,我來過,以我自己的方式活着。

      冬天的記憶(原創文章)

              文/雨街

    西風起,吹過光禿禿的一處池塘,在村子南邊的墳場上找到落腳處,搖晃着一棵榆樹和成片的枯草。

    找一塊開闊地把車子停下,拎着個大袋子,我下了車。天還沒有亮,但已經有了光。因爲冷,我的心一陣緊縮,疾步走向爸媽的墳前。墓碑很高,我一眼就看見了。腳底下除了雜草使絆,還有一些半人多高的酸棗樹不斷牽扯你。

    我折斷那些掛住衣物的帶刺的枝丫,踩過叢草,跪倒在墳前,一根刺順勢從腳踝邊的襪子紮了進去。算了,沒時間管什麼刺不刺的。點着打火機,將紙錢一張張引着,我開始口中唸唸有詞,跟眼前的爸媽說話,我開始流淚,開始訴說,開始嚎啕大哭,開始泣不成聲,抱怨父母的早逝,訴說自己的委屈……

  在一陣哭嚎之後,心情漸漸平復。藉着微旺的火苗,我把寒衣點着,母親喜歡鮮豔的紅色,父親沒有特別愛好,一個熱愛生活的人總是對顏色有要求……一個人在墳前靜默了許久。那段記憶開始復活,越來越清晰。

  也是冬天,也是在一個冷冷的早晨,我騎着電動車從村口路過,爸在村口等我,他叫住我,說,“你哥的娃昨晚和你媽吵架了,半夜跑了。你媽到處找,找了一晚上。”我安慰父親說,“沒事,娃肯定是去同學家了,說不準去學校了。我找找看。”急匆匆趕往學校。我哥那孩子跟我爸媽一起生活了十年了,一直還算懂事,上初中後,青春期心理,加上單親家庭,有點孤僻。我有點擔心了。

    第一節課下後,碰見一個同事,她對我說,“你媽來學校了,在班裏找你侄子。你不去看看?”我一下子着急了,快步上到三樓,媽正準備下樓,滿臉失望的樣子。

  “媽,沒找到孩子嗎?”

    我媽沒說話,只是搖搖頭,神情黯然。我送媽出校門。這時候,上課鈴響了。我着急去上課,看着媽媽難過失望的出了校門,心裏直怨不聽話的侄子,希望他快點回來,別再讓我媽傷心了。  上完兩節課,我慌忙騎上電動車,一路飛向家。小黑門虛掩着,沒看見我媽。

  “媽,孩子找到沒?”

  我邊說邊推門,眼前的景象讓我驚叫,母親躺在牀上,一動不動,我衝到牀前,母親雙眼緊閉,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

  “媽,你怎麼了?”

  我抱起媽媽微溫的身子,卻感受不到她的呼吸。我當時第一反應是找車送媽媽去醫院,公路上冷冷清清,連個人影也沒有,呼天不應叫地不靈,我想,實在不行就背上媽媽去醫院。隔壁的大哥正好從工地上回來,看見我神色慌張,忙停下車子。

  “明哥,快送我媽去醫院,我媽她……”我泣不成聲。“你先上車。”他把我媽從房間裏抱出來,我接過媽媽,緊緊摟在懷裏。心裏一直在默默祈禱:媽媽,你沒事,你一定要好好的!

  醫院急診科,一位黑臉的男醫生接診,拿着手電筒,對着我媽眼睛照了照,說,“瞳孔擴散,人已經走了。”我一下子癱軟在地上,這不可能,醫生還沒給她做任何救助,比如灌腸洗胃之類的。我想,醫生一定還有辦法。

  “求求你!醫生。救救我媽!你一定要救我媽!”我跪在地上,不住的哀求他。我想母親一定有救,我和她分開才兩個多小時,不可能這麼快!

  也許只有在醫院,你纔會看到這世間最冰冷的拒絕和最無助的哭喊。醫生放棄治療了,但給媽媽掛上了吊瓶。

  “找個車子把人拉回去吧。”

    瞬間,我幾乎暈厥過去,一陣天昏地暗,我在絕望和無助之下,租了一輛車子,將母親溫熱的身體抱在懷裏,我甚至不敢掉眼淚,我怕淚水打溼母親的面頰。我心裏一直在默唸:媽媽,快醒醒吧!別跟女兒開玩笑啦!我再也不氣你了。快醒醒吧!媽媽。

    母親去了,再也不用爲生計奔波!再也不用爲兒孫操勞!再也不會和父親爭吵!再也看不到我臉上的傷痕和心中的淚滴!

    第二天中午十二點,母親入殮,親戚朋友來見最後一面,我麻木的跪在地上,不住地叩首回禮。第三天凌晨四點多,哥在棺前摔了紙盆,哀樂響起,村裏幫忙的人陸續來了。五點多鐘,天上飄起了雪花,天麻麻亮,出殯,八個體力好的男人將母親的棺木擡往墓地。一路雨雪紛飛,一路吹吹打打,一路哭聲四起,一路幾度哽咽,訴說着往昔生活的點點滴滴。

      出殯的隊伍按原定路線,繞村子一圈,前往墓地。母親的棺木被放入墓坑,我看見一杴一杴的土拋灑向棺木,那一刻,我真的崩潰了,我極力甩開那兩個扶着我的嫂子,瘋了一樣衝下墓坑,我想叫醒母親,我想抱抱她,“媽,媽,我要我媽!”我哭嚎着,用盡平生最大的氣力,護着棺木。“不要讓眼淚掉到棺材上!把老歲拉上來。”人羣中有人在喊。我被幾個人死死拖住拽上來,我被強制送回去。一杴一杴的黃土落下去,漸漸蓋住棺木,漸漸隆起,漸漸有了墳頭。

    母親走了,我的心也走了,在四野裏遊蕩,飄飄忽忽找不到棲息的地方。

    一場生離死別,讓我明白世間最冰冷的地方是墳場。你把最親的人安葬於此,就把最真的情存放於此,生死兩茫茫,絮絮千言,惟有淚成殤。

    那一夜,我沒有回家,姐姐怕我出事,不斷給我打電話。那一夜,我獨自走在街上,沒有目的沒有方向,腳步沒有停歇,只是走啊走。凌晨兩點,我在小屋前坐下,迷迷糊糊睡着了,我聽見母親說,“燕兒,我娃回家吧。晚上冷!”母親的手撫摸着我的頭,我欣喜若狂,“媽,媽!”我想張開雙臂抱住母親,她卻不見了蹤跡。絕望將我淹沒在暗夜裏。

    雙腳左右着我的思維,不知不覺來到母親墳前,我又一次陷入無助的哭泣,冷風吹過,我裹緊衣物,此刻,我更想我的媽媽。母親從不讓我挨餓受凍,母親從不讓我受一丁點兒委屈,母親總是盡心竭力給我愛與溫暖。

    離開母親的我,像冬日冷風中的一株草,隨風搖曳。

    我終於明白,陰陽兩相隔是世間最殘酷的懲罰,讓你明白愛,讓你明白失去愛的痛苦!讓你的心被撕扯成碎片,再也無法癒合。這個冬天很冷,冷的讓傷口無法癒合。我夢見我的媽媽,在天堂等我。

(寫在最後:2006年11月13日,母親撒手人寰,離開了這個冰冷的世界,客死異鄉。母親是藍田人,除了身高不足一米五之外,無論長相、品性、人際交往、爲人處世都堪稱“楷模”,即便我窮其一生,也讀不完“母親”這本書。整整十四年,母親的離世都是我心中拔不出的刺,我甚至不敢回想。每每盼望母親出現在我夢裏,然而這只是奢望。今天,我終於含着淚將這一切寫出來,長長舒了口氣。

  謹以此文獻給我遠在天堂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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