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槐花香(原創)

    文/雨街

  (今天,是夏至,也是父親節。這是一個盛大的節日,它雖源自西方文化,但並不影響越來越多的人在這樣一個日子用些時光和貨幣,及時行孝。

  朋友圈裏,有人轉發文字,有人曬曬與父親的團聚,美圖美文美景美食,讓人感動,也不斷懷念。這樣的節日,很溫暖也很傷感。)

    那是一個四月的下午,篤篤的敲門聲將我從夢中驚醒。我打開門,父親氣喘吁吁的站立在門口,手裏拎着一個紅色塑料袋。我趕緊把父親扶進家門,隨手接過父親手中的紅袋子。我解開袋子,一股沁香撲鼻而來,這種熟悉的槐花香味,不覺將我的思緒牽惹回童年。

      兒時的記憶,是母親的辛苦勞作和家中的缺衣少喫。家中孩子多,勞力少,當別人家都喫上白麪饃時,我們家還是以黃面饃爲主,甚至有時連黃面饃也喫不到。飢餓使得我們這些孩子特別嘴饞,也因此得以遍嘗野味。馬齒莧、灰灰菜、薺菜、掃帚菜、榆錢、洋槐花……天然的香味和口感,加上母親的精心調製,無一不是我們桌上曾經的美味。即將出鍋的洋槐花燜飯,總是吸引着我們姐妹們的嗅覺,幾個人圍着鍋臺轉,等待母親起鍋的那一刻,那樣的情景充滿溫情和歡悅。在平淡的生活裏,在特定的時節裏,不斷回放。

      十四年前,母親去了,曾經不問家事的倔強老頭一日日變得溫暖起來,恨不得把餘生所有的關心和愛護一股腦捧出。這樣的愛讓人享用得措手不及,甚至在多年之後成爲一種解不開的情結。就像今天,我無法想像父親用右手扶着護欄怎樣蹣跚地爬上六樓,中間休息過幾次,受過傷的脅部是否疼了?……淚水劃過我的眼角,模糊了我的視線。

  父親是家中的獨子,頗受祖父母的寵愛。祖父是家中的老大,管理着家中的賬務支出,其他三個弟弟都得聽命於他。在祖母離世之前,父親幾乎都過着衣食無憂的日子。父親十三歲時,祖母永遠的離開了,家中光景日漸衰落,祖父一日日消沉。父親開始獨立生活,每天下學後,做飯幹家務,剩下的時間纔是讀書習字。

    父親一生酷愛讀書,天文地理無所不知。也許正是這樣一個自命清高的讀書人,總是無法讓自己融入到生活的大熔爐裏。他出脫於塵世,行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以至於我們做兒女的很難理解他的某些做法。他常常花費更多的時間用來讀書、做筆記,偶爾也會跟幾個要好的堂兄弟們高談闊論,家中事務自然是過問的少了。母親總是掙錢養家,打理外務,父親則甘心在家裏給我們做飯。我小時候留很長的辮子,都是父親編的,很硬很有型。

    父親愛讀書的習慣一直持續到他離開這個世界。孩子們一天天長大,家中經濟不再捉襟見肘,略有餘錢時,父親就給自己買書、訂報紙。父親走後,《陝西日報》、《華商報》還有報紙送到家裏。

    因爲一場車禍,原本硬朗的父親躺倒在病牀上。我那時開始深刻的理解了父親的意義,當母親那半片天坍塌之後,父親就成爲我們姊妹幾個的精神支柱。姐姐們回家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親情也越來越有溫度。原本與父親生疏的哥哥主動承擔起了伺候父親的任務,變着花樣給父親做飯,父親開始在人前誇他的兒子,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這樣的日子爲時不多,父親因爲一直臥病在牀,導致多器官衰竭,尤其是心肺功能受損嚴重,在元宵節之後的一個下午永遠的離開了他的這一羣心智晚熟的孩子們。

    生離死別是人生一段必經之路,節哀順變是最好的託辭,無論你願不願意,愛都在漸漸剝離,越來越稀缺,愛的減法使你越來越想珍惜。愛卻如同沙漏,只是流逝,沒有短暫的停歇,沙漏滴盡,你已站在世界的另一頭。

    那一天,父親送來的槐花溫熱,入口剛剛好。我聽見,父親在一旁不斷的督促我,“燕,快趁熱喫吧!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只好在父親的監督下,細細品味槐花的溫軟和脣齒留香。

  每年的四月,都有槐花飄香。在我的記憶裏,老家院子周圍的那一片兒槐樹林,滿足了我對美景美食的所有願望。四月槐花香,經年不散,因爲他有父親的味道。

              2020年6月21日(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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