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是怎麼喫到的?——職業規劃,從瞭解自己開始

 

蘋果是怎麼喫到的?——職業規劃,從瞭解自己開始

文 / 周愛民(2008年3月刊)

克里希拉穆提有一本著作,名爲《重新認識你自己》,我每每讀起,都汗如雨下。克氏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發問都直刺人的內心,其目如炬如電。克氏的作品大多如此:不停地陳述、不停地發問。

引子

……路人甲擡頭的時候,看見一棵巨大的蘋果樹,他想,我如果能喫一個蘋果就好了……

面臨需求

你感到飢餓了?正如你明天將面對面試官,而現在,你只是在面對一個蘋果,亦或者一樹蘋果。你不能明確你想要哪一個蘋果,也或者所有蘋果都與你無關——你不曾親近於他們,他們離你如此之遠,你上躥下跳,卻仍然夠不到最近的一根枝杈。

你所有的問題只起源於“想喫一個蘋果”,然而你面臨的,卻是夠到那根樹枝。枝杈與蘋果之間有什麼關係呢?你與蘋果、與喫蘋果的需求有什麼關係呢?你想喫蘋果,是需求嗎?或者,回到問題的源頭:你感到飢餓了嗎?

大多數人面臨問題的時候是茫然的,急迫於解決當下的、現實的那個需求——例如夠到那個蘋果。然而正如你明天要面臨面試官一樣,你甚至不知道面試的公司是怎樣的經營狀況,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給面試官展示什麼。你不瞭解那棵蘋果樹,正如你也不瞭解自己爲什麼想喫蘋果。

三年前的問題

三年前,當你開始走向這個方向時,你是否瞭解過這條道上會有這樣的一棵樹?你是否瞭解過這棵樹的高度?是否瞭解過他何時結出果子?是否真的確認過你會面臨這樣的需求?

所有的問題,在你三年前開始行程時你都沒有提出過。所以你忘記了準備充足的淨水,忽略了道旁的那根長竿。你不知日夜,埋頭前行,在大雪紛飛的日子裏,你走過了最富庶的平原,而現在你來到了這隻有蘋果樹的山嶺。

你從來沒有規劃過行程,沒有準備過面對選擇——樹對於你的,或你對於樹的選擇。也或者在你準備明晨起行的這一刻,你並沒有想過再過三年後你會面臨怎樣的境地。

例如明天,你會面臨結業,會面臨面試,會面臨淘汰,會面臨打壓,會面臨流言……

三年前,你可曾爲了明天而做過準備?

有蘋果嗎?是蘋果樹嗎?

能喫嗎?


你確信你的道路上有蘋果?你確信你面前的是蘋果樹?你確信它能喫?你確信你到達的時候它不是青澀的,或乾脆連花骨朵都未謝去?

你調查過這條路嗎,例如問問先行者:IT行業是不是你的未來?你學習過辨別他們的方法嗎,例如軟件開發與程序編寫之間究竟有何種不同?你又是否知道這個行業的走向,例如互聯網是不是你的前途,或者相比之下,嵌入式開發是否更加容易或更有前途?

你有過選擇嗎?你給了自己選擇的空間嗎?三年前,在你填報專業的時候,或在你走進校園的時候,你是否就開始了自我的選擇呢?

被選擇

當你所有進行選擇的主動權都喪失時,你就只能面臨被選擇。例如偉大的牛頓就被一棵蘋果樹選擇了一次——那個蘋果正好掉在了他的頭上。

然而當你有這樣的想法時,你環顧四周:所有的人都在木然行走,並等待着蘋果掉在他們的頭上。他們像行動的木乃伊——不需要水,不需要食物,即使一個蘋果能讓他們重生,他們也沒有過這種需要。因爲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想去哪裏。即使一個蘋果很偶然的、幸運地砸在了某個木乃伊的頭上,他們要麼仆然倒地,要麼像范進一樣顛狂。

牛頓之所以是被選擇者,除了蘋果掉落之外,也在於牛頓不是木乃伊。蘋果落在頭上的概率本來就很低,而你不是木乃伊的概率就更低了。無怪乎整個行業都在感嘆人才缺失,無怪乎黎叔總在生氣,而裝錢的那個包裹卻總也到不了手。

黎叔生氣的時候,錢就在他的面前。選擇無時不在,只不過被選擇者茫然無知罷了。

再做一根長竿

亡羊補牢,爲時未晚,與其懊惱在行來的路上丟掉了那根長竿,不如現在動手再做一根。然而你問問路旁的老者,他說:你不但要先有鋸刨,還得有木料;要有木料,你得先有刀斧;要有刀斧,你得先鍊鐵煅鋼……如此等等,你最終變成了一名礦工,着眼於時下的那個需求:得到一些鐵礦。

Joy在數年前就斷言過我的過失:別人找我要蘋果,我卻說應該做個梯子去夠,然後就從怎樣做木匠開始講。我成了故事中的愚人,因爲我不但解決不了需求,還製造了麻煩。

所以從比我更聰明的人的角度來看:我們現在不需要梯子,我們不能爲解決一個需求而製造更多的需求。是啊,你居然在討論“製造需求”,然而你可知道長竿的需求來自何處?它來自於你三年前丟掉了長竿,來自於你三個月前繞了彎路而陡耗了乾糧,來自於你三天前扭傷了腳而不能爬樹,來自於你三個小時前開始的飢餓,來自於你三分鐘前看見了這棵樹……

而到你需要幫助的時候,路旁只剩下了這個老頭兒,並告訴你從左邊的小道過去,就是一家礦山,你可以學到挖礦的本領。在你開始懷疑這是否是陷阱的時候,老者已經開始收拾小板凳要回家了。

天終於要黑了。我想,你是倒黴到家了。

陷阱

是的,所有的疑問與假設都是陷阱——包括那個乾巴老頭兒都是我拉來串場的(所以他也走得比別人更匆忙)。現在讓我們越過所有所有的陷阱,回到最初的兩個問題:你餓了;你想喫一個蘋果。

《程序員》雜誌的歐陽在與我開始討論之初,只是詢問我是否對職業規劃有過想法。我當然是有的,我的人生計劃在16歲前後定下的。基本上,定了20年——我沒說謊話。我的計劃向來比較長,像兩三天看一本書,一個月看幾本這種計劃,我沒有。所謂常立志不如立志長,我屬於後者。

對於程序員的職業發展方向,我在《大道至簡》中談過我的看法:“程序員有兩條路可選。一個是深入源碼,在技術領域裏求精求深,變成良匠大師。一個是看透工具的本質,從技術、語言這些東西中走出來,面向團隊、工程,成爲管理人員。”對於這樣的選擇,歐陽感嘆說:技術人員面臨一大堆技術方向,迷惑得要命。至於前途職業,基本上沒法考慮。

的確如此,我想這也是《程序員》做這一期專欄的目的。然而我認爲從根本上來說,他們不是“面臨一大堆技術方向”而迷惑的,大多數程序員是因爲“不知道自己要什麼”而迷惑的。所以歐陽正好把問題看反了。而且,我所知的,絕大多數人都會把這個問題看顛倒。

一般人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談何規劃?當一些人把目標直指金錢——例如把“想要什麼”這個問題直接變成了“三年掙50萬”,那麼你說,這樣的目標如何規劃?

生存與規劃

歐陽兄最後問我:那麼應該怎麼回答“想要什麼”這個問題呢?

如果拋開階段性不談,“想要什麼”其實就是一個社會觀、人生觀的問題。我無法對任何一個人的社會觀、人生觀提出指責或建議,因此我不能跨越階段性的、特指人羣的回答這個問題。然而,當我把這個問題侷限在“初入社會、需要規劃的人”這一個階段中的羣體時,我想是可以有答案的。

這個答案就是“我要獨立”。 “我要獨立”包括兩個方面:獨立地思考,獨立的生存。注意,我說的是“思考”和“生存”,而是不是“思想”與“生活”。

首先,學會獨立思考,學會爲自己的思考和選擇負責。這就是獨立了。接下來說“獨立生存”。就是真正失去依賴感,不要認爲有誰能幫你,時時得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房子要自己買、老婆要自己娶、社會關係要自己打點、時時面臨失業的危險……諸如此類。這些就是生存了。

這個時候你再來看你的“規劃”。你說是“掙100萬”現實呢,還是“明天找份工作”更現實?是“等爸爸媽媽介紹份工作”現實,還是“明天接受一份800塊錢月薪的工作”更現實?

所以,你的規劃的第一條會寫着:活下去;第二條會寫着:存點小錢,保證半年內找不到工作不會餓死;第三條會寫着:做好每一份工作,尊重同事,並獲得尊重。

歐陽嘆道:難道這些就是規劃嗎?

我說:怎麼規劃?這些就是規劃。規劃書上寫着:一年內10萬,三年內50萬,十年內退休。哦,那種人一輩子也不要指望他成功。

如果不是爲生存而規劃

也許上面這個規劃對你是合適的,也許不合適。你既可以把自己置於生存的絕境,從800塊錢的小工做起,也可以通過借貸,並開啓第一年掙10萬塊的規劃。問題並不在於規劃的形式,也不在於是不是要規劃爲“做一個程序員”。

問題只在於你是否自知。要首先自知,然後才知道一個規劃如何能切實。所以我一直問,“自己想要什麼”。因而當我們把問題討論到更深層面的時候,卻發現大多數人是因爲不瞭解自己,而根本“做不了規劃”,而不是“做什麼”的問題。

現在,你有開始問自己“爲什麼做不了規劃”嗎?

如果你信誓旦旦說自己已經會做規劃了,那麼你怎麼會看到現在這篇文章呢?如果你不會,那麼爲什麼你要看到上面這行文字,纔想起來問自己“爲什麼不會”呢?

你可有反觀自己?你可有時時省身?你可在三年開始抉擇一根長竿的取捨?你可有開始爲三年後見到一棵蘋果樹而做準備?你,是否仍然期待蘋果掉在你的頭上?而在這偉大的期望的同時,卻行走得如同一具木乃伊?!

我們討論方法時,總是可以非常簡單。例如你只是想喫一個蘋果,那麼最直接的求解就是“得到一個蘋果”,方法則是爬上樹摘一個,或買一個,或用竿子捅一個下來。又如果你只想明天去應聘,那麼你可以去猜應聘試題或賄賂相關人員。但是“喫一個蘋果”和“應付一次面試”只是一個短期行爲,職業規劃卻是一個長期行爲。如果你三年前就開始想自己要做什麼工作並開始規劃“如何通過應聘達到這個目的”,那麼你的規劃中一定會包括“能力補充”、“瞭解指定公司的情況”等等這些看起來像鍊鋼、做鋸子一類的事情。

我們討論規劃——而不是實施這個規劃的方法時,問題就變得異常的複雜。人人都想喫到蘋果,然而沒有多少人在乎“全民喫到蘋果”,所以大多數人從來沒有考慮過蘋果如何摘下來,以及蘋果樹在哪裏這些問題——他們的想法是:誰想明白就讓他自己去搞明白好了。

周愛民爲啥開始講蘋果問題了

不管我曾有過多長的規劃(例如二十年),但我現在被邀請寫這篇文章,是要告訴別人(多數的從業者們)如何“能做一個規劃”。

於是,我也茫然了。

最近的一段時間,我接受的一些約稿幾乎全是有關於從業的。然而我不太願意寫雷同的東西,因此寫到本篇的時候,我想討論的只是把問題想清楚,而不是解決問題。一直以來,我都有這種“把問題想清楚”的衝動,這與我的職業角色有關:“想清楚”是架構師的第一要務,而把結果做出來則次之。在如此長時間的、與專業程序員們的交流中,我發現大多數情況下,人們是沒有把問題想清楚就開始實作了的——例如根本沒有想清楚開發的目標是什麼,就着手開發;又如沒想清楚從業者們“想要什麼”,就幫助他們解決“如何規劃”的問題。

更進一步地去理解那些期望通過這篇文章來得到一個“令人滿意的”規劃的朋友們,問題的根源並非他是否有“想清楚問題”的意願,而在於你是否有這種能力。在我看來,這種能力與他們是否有反觀自身的習慣有關,因爲這些問題的答案,原本就在他們自己的身上。冷暖自知,我不能超越個體感受與意願地去爲別人設計或提供規劃。所以,在大多數情況下,我總是在解說和質問:“你”如何把問題想清楚?

“想清楚”的意願,如果發生在今天,那麼你面臨的總是當下的問題;如果發生在昨天,那麼你總是有機會爲明天作出準備——例如規劃。至於在規劃與努力的最後,或者當下,你喫到嘴裏的那一口蘋果是不是有蟲,則是你的運氣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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