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突圍會議
鄭欣算並沒有給我透露太多的細節，讓我照着他說的按時上班即可。說只要完成任務，待遇肯定不成問題，具體我做什麼，到時候他自會給我安排。我問如果完成此項目，純粹是以個人的身份來做，還是我們得掛靠在某個單位下面，以公司的名義做事。
“我們在虛擬雲城的辦公大樓上班，但是和虛擬雲城並沒有直接關係。明天，你就會變成雲城衛士安全技術有限公司的正式員工。我們做和十月圍城相關的項目，都得打着雲城衛士這個公司的名號。”
雲城衛士？爲何辦公地點在虛擬雲城？他的老闆又是誰？鄭欣算在裏面是什麼角色？這個公司和十月圍城項目之間有沒有利益輸送關係？這些疑問都留在我的腦海裏，就等着我以後來解開了。
晚上到家，打開電腦，檢查郵件，發現雲中之城又有新活動了，且就在今晚。這幾天，雲中之城的界面又有大幅度的更新，顯然沒有以前那麼簡陋了，用戶體驗得到進一步的增強。登錄之後，看到了聯絡者的問話。
聯絡者：碼頭工人，你來了。今晚有個重要會議，你也一同參加。
我：榮幸之極。會議是什麼主題？我不是測試用戶嗎，怎麼有資格參加“重要會議”？
聯絡者：本來嘛，你是沒有資格參加的，但是事情緊急，我們需要人手，加上我對你很信任，所以也就把你加進來了。順便問問，cloudcoin的進度如何？
我：已經完成了重要模塊的初步編碼。再過一個星期，應能出來一個DEMO。主要的問題是需要更多的人來參與測試，提出反饋讓我進一步改進。
聯絡者：不錯。今天參加會議的人，都可以做我cloudcoin的首期測試用戶。會議馬上就開始了。會議主要是通過文字的方式給大家傳遞信息，視頻語音等方式，都是一概禁止的。
不能視頻，不能語音？那還叫網絡會議嗎？也許雲中之城這麼做，也是爲了所謂安全性的考慮吧。
屏幕右方出現了一個長條形的窗口，裏面顯示了諸如“帶頭大哥”，“ fk-g-fw”，“2little”，“華佗傳人”等字樣，“聯絡人”也在裏面。顯然，這個窗口是一個聯繫人列表，類似IM軟件的好友名單。
屏幕正中同時彈出了一個大大的窗口。容易猜到，這是一個羣聊窗口，大家的發言都從會輸出到此。一個叫“帶頭大哥”的人首先發話了。
帶頭大哥：大家好！閒話少說，我們直接步入正題。大家都知道雲城市雲計算管理委員會剛宣佈了一項決定，就是實施所謂的十月圍城計劃，對外地的雲計算服務搞所謂的准入制度。至於這合理不合理，我想在這裏的各位，觀點都是一致的。（雲中之城採取的是邀請機制，所邀請的人都是開放和自由的支持者，所以不會存在意識形態的不一致問題。）
帶頭大哥：這荒謬的圍城計劃，爲了少數公司和少數人的利益，逆世界潮流而行，對全球的雲計算事業會產生不良的影響，對雲城的科技發展也將造成重大的打擊。大家來自五湖四海，很多人並不在雲城，甚至從來未到過此地。但是，雲城不只是雲城人的城市，而且是全世界人的城市——它畢竟是一個國際化的大都市，每天都有各種膚色的人匯聚於此。另外，既然你們都是雲中之城的用戶，那就應當遵循加入時所答應的權利和義務條款，積極討論此話題，貢獻出你的想法。今天的主題就是如何反圍城。言者無忌，討論現在開始。
看來這個帶頭大哥是所謂雲中之城的頭頭。
聯絡者：大家積極發言！
看來這個聯絡者在雲中之城的地位也不低。領導發話之後接過話茬的，也都是有分量的人。
fk-g-fw：堅決反對圍城，反對準入！當今的世界，是信息自由流動的世界，人人都有信息獲取自由！（後面跟了一個憤怒表情的符號）
2little：fk-g-fw兄不必如此激動。反對圍城,我們得想好應對措施,以理服人! （後面跟了一個笑臉的符號）
fk-g-fw：以理服人？天下本無理，誰的嗓門大，誰就在理。所以，我認爲想要說服那幫搞圍城的官僚們，可能性幾乎是零。我們只能把希望寄託在自己的身上，他們圍，我們就突圍！
2little：突圍帶有革命的悲壯色彩，現在是和諧社會，不需要暴力革命。網絡也如此，人難免犯錯誤，總會有錯誤的決策，但是我們不斷去爭取權利，不斷去努力，不斷製造輿論。錯誤的決定總會被掃入歷史的長河裏，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fk-g-fw：突圍又不是打架鬥毆，更不是槍桿子裏出政權，只是走點技術路線而已。他們採取技術的手段來封鎖，那我們就要採用技術的手段反封鎖，還我一個自由的網絡！
2little：技術不能改變一切。圍城計劃，不只是一個技術問題。你反封鎖只能在暗裏進行，註定不能有根本的效果。你在牆上打個洞，也許你可以鑽過去，那別人呢？
fk-g-fw：我可以號召大家都往這個洞裏鑽……
2little：一個小洞，容得下那麼多人嗎？如果你一個人鑽，也許沒有人管你。但是大家都鑽，這個洞肯定會馬上被修補好。那你又得打新的洞，疲於奔命！
fk-g-fw：那我可以把牆給推倒！全世界的肉雞，聯合起來！一起來發動DDOS攻擊——也就是分佈式拒絕服務攻擊！這樣的話，圍城計劃就形同虛設，任何人也可以暢遊無阻了。
2little：Too naive, too simple！雖然我對網絡技術只知皮毛，但是此類攻擊是戰略上的下下策，如果這麼做的話，肯定會激怒管委會的人，導致他們另尋它法。最壞的情況是，物理截斷對外的網絡。那時候看你怎麼DDOS？
fk-g-fw：你搞輿論，人家也會搞輿論，到時候誰是更有理的人，並不好說；你去勸說那些管委會的人，他們會理你嗎？
2little：事在人爲……
很長一段時間裏，會議變成了fk-g-fw和2little的對臺戲。他倆的發言爭鋒相對。fk-g-fw的觀點是，用技術手段來反封鎖；2little的觀點是，對於此問題，技術不能起到真正的作用，必須藉助輿論壓力，同時遊走於上層，至上而下否定圍城計劃。隨後又有其他人加入到這個討論中，有的贊成fk-g-fw，有的支持2little。對於技術派和輿論派，也有人提出了其他觀點，比如，聯合其他城市對雲城施壓，或者讓一個公正獨立的政府部門，對雲城實行一系列的反壟斷調查。最極端的是號召住在雲城的人搬離雲城，以“做空”策略，迫使此計劃被取消。甚至有一個人說，他現在居住的城市是兩朵雲，打出了“兩朵雲歡迎你”的旗號。
帶頭大哥又發話了。爭論太厲害，他要緩解一下氣氛。
帶頭大哥：大家各抒己見，很好。只是討論歸討論，但不能上綱上線。言論自由，可是不能攻擊別人。天下爲公，我們要拋棄自己的成見，耐心聽聽別人的意見。雲中之城的目的就是讓每個人都能夠實現自我價值，以此來共同營造公平合理、人人都有尊嚴的社會。所以，我們必須支持觀點的多樣化。至於如何實施，等下我們再來商議商議。fk-g-fw的技術流路線也不錯啊，雖然我也反對DDOS攻擊等極端手段，但是從技術上有應對措施總比沒有好！這不是大家所說的左傾冒險主義嘛。2little的方法也很好，可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輿論宣傳等措施也是必要的。這也不是大家所說的右傾投降主義嘛。
聯絡者：我們應該多管齊下，多種方法一起使用。比如，fk-g-fw你可以研究如何突破目前的圍城封鎖，2little，你可以想想怎麼製造輿論。
fk-g-fw：這個我贊成。其他方法我不負責，搞技術我在杭。
2little：好吧，各司其職，安排我的任務，我一定會盡職的。
激烈討論的過程中，突然有人注意到了我這個新來者，問碼頭工人是誰。
聯絡者：忘記給大家介紹了，這是新加入的成員，碼頭工人。衆人拾柴火焰高，今天的會議需要更多的人蔘與，以獲取更多的反封鎖辦法。
我：大家好，我是碼頭工人。
打出此句話的同時，我單獨問聯絡者，可以介紹自己幹什麼的嗎。聯絡者說暫時不要說你在做cloudcoin，也不要透露你的真實身份，但是可以簡單介紹你從事工作的方向。不過在我準備介紹自己之前，他已經把我給介紹了。
聯絡者：這位碼頭工人兄弟，是新加入我們的技術人才。我相信他的加入，能加速雲中之城系統的建設。
帶頭大哥：歡迎歡迎！
fk-g-fw：又來一個搞技術的，哈哈，以後有和我並肩作戰的兄弟了！
看來fk-g-fw是雲中之城系統的核心開發者。
無話不敢說：作爲一個新人，是不是需要經受一番考察，才能加入今天的會議？如果他把會議的內容泄露出去，那不……我這不是杞人憂天啊……
這個叫無話不敢說的人是何方神馬？丫的，又不是黑社會入會，難道還要搞一個投名狀嗎？說不定這裏還真是一個黑社會組織啥的……
聯絡者：碼頭工人的人品我來擔保。
無話不敢說：雲中之城成立的宗旨是什麼？制度比人治更重要。讓一個新人隨便參加會議，顯然違反了我們的安全協議。
帶頭大哥：今天聯絡者帶碼頭工人進來，的確違規了。違規就需要懲罰，我們會把此事給記錄下來。但是碼頭工人既然來了，我們也不用把他趕出去。在這裏，我個人相信聯絡者，所以相信碼頭工人。大家的意見呢？
無話不敢說：既然帶頭大哥相信，那我也相信。
2little：沒有意見。
fk-g-fw：當然相信！
…：沒意見！
前段時間莫名其妙地闖入雲中之城，現在又莫名其妙拉入一個會議，又差點被趕出去。對於這個雲中之城，到現在我還是雲裏霧裏。帶頭大哥真像黑社會老大。似乎這裏號稱民主，但是他的話好像擁有一言九鼎的權力。
帶頭大哥：碼頭工人，你對圍城計劃也是瞭解不少吧？說說你的看法？你有什麼應對的建議？
碼頭工人：……其實我也沒有想到什麼好的建議。
臥底在鄭欣算旁邊的事情，是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的。所以我能少說就少說。
帶頭大哥：雲中之城的用戶協議規定了每個人的權利和義務，面對賦予你的任務，你需要勇敢地發表自己的意見，排除萬難地執行下去。不求無功，但求無過的消極處事風格在我們這裏是行不通的，因爲我們相信無功就是過。我們的進步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而是每個人出力推動的。
振奮人心的一番話，他的確具有領導風範。但是我總感覺這裏似乎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碼頭工人：我傾向於輿論和技術並行的措施。對於圍城計劃，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釋，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們堅持真理，用事實說話，假以時日，一定會有成效的。同時，也需要用技術手段來突破重圍。在一定範圍內使用技術，可以達到某種平衡，使圍城計劃不能那麼徹底，即便不能給所有人選擇，那也能給想選擇的人一定的選擇。
fk-g-fw：那你認爲圍城計劃會苟延多久呢？
碼頭工人：徹底解決它，需要的時間很長很長，就看大家的努力了。但是我相信一年之內，此計劃必有變數。
所謂變數，其實是我瞎吹的。因爲我想，在鄭欣算旁邊工作，好歹也能獲取點信息，好歹也能對圍城計劃的實施發揮點阻攔作用吧？不過這幫人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問我一年之內必有變數做何解釋。我只好說這是我隨便估計的，因爲看見大家積極性都挺高，這裏也藏龍臥虎，衆人同心，其力斷金，定能實現我們的目標。有人跳出來指責我，說雲中之城，不需要阿諛奉承之話，更不能滋長浮誇的風氣，這裏每個人都是實幹家，所想所做，必須實事求是。聯絡者趕緊爲我解釋，說我初來乍到，以後會多多指導我的。
我一直好奇雲中之城的背景，到今天，我可以認爲它是一個網絡黑社會組織。“帶頭大哥”這個ID就能給人以強烈的暗示，別的名字不好，幹嘛非得取這個江湖氣息很濃的名字呢？想必是我誤入虎穴了。不過，這似乎和一般的黑社會又有點區別。換個角度一想，這又像一個比較極端的極客組織，也許從事着不可告人的事情（從cloudcoin的開發可以看出來），所以對保密性要求如此嚴格。當然，還有一個可能，雲中之城的創辦人很早就知道圍城計劃了，創建它就是專門爲了反對圍城。
接下來大家又有一番激烈的討論，在帶頭大哥的一番話之後，都是對事不對人了。每個成員之間可以私聊，所以我相信他們之間的很多細節討論並沒有直接公佈給大家，也許是爲了避嫌——畢竟我是一個不被信任的新人嘛。
最後，帶頭大哥公佈了最後的結果：雲中之城會同時實施多種方法，來反對圍城措施。有人負責技術攻堅，分析圍城的技術細節，找到應對辦法；有人負責輿論引導，在雲城各大網站，尤其是虛擬雲城中不斷製造聲勢，指明圍城之害；有人負責和管委會等上層打交道，想把圍城派從內部瓦解之。但是他沒有直接公佈具體誰負責哪樣工作。具體的任務安排，都應該在私下進行。
帶頭大哥還有事情要交待給我。他說雲城有一個重量級的人物，對於贊成和反對圍城計劃，沒有表態。我們現在需要爭取他。因爲虛擬雲城的影響力，所以此事成還是敗，很可能他會起決定作用。雲中之城有好幾位用戶都有任務去聯絡拉攏他，這些用戶處在不同的行業，可能會發揮不同的作用。他說我作爲一個技術人員，也能擔當此重任。
“這個人就是虛擬雲城的老闆張開平。我們希望你能應聘虛擬雲城的核心技術人員，最好能夠快速進入決策層，以便接近他，從一個高級技術人員的角度，不斷影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