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疫情頂峯時，刷微博，看到一個人說，不知怎的，看到武漢醫院裏很多醫生感染去世，心裏不但沒有悲傷，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淺淺喜悅。被自己的陰暗心理震驚，不知道它來自哪裏。她說，從來不覺得自己個壞人，但被自己這樣的心理活動驚嚇住了。
武志紅老師當時在帖子下面留言說：“內在感知並不決定你是誰，選擇纔會。所以，如果內心有黑暗，覺知它。同時，選擇光明。”
我被武老師的話擊中。
01
人有千面。
我們一生會經歷諸多身份。
子女、父母、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領導、員工、學生、老師、朋友、愛人、兄弟姐妹……
因爲活着，我們會處於不同的環境。在不同的環境裏，扮演不同的角色。環境則可以像鏡子一樣照出不同的人心。
人的確是很高級的動物，是天生的演員。
我們的大腦裏，像裝好了一個開關。需要時，打開開關，不需要時，隨手關閉。在一開一關之間，角色來回自如切換。
就在這樣諸多的角色切換裏，我們卻活得很正常。如同魚兒遊在水裏，魚和水，渾然一體，貼切自然。
正是在不同環境的推動下，不同角色的人性多元糾纏交織，成就了一個有血有肉豐滿立體的人。
電視劇《隱祕的角落》裏，張東昇、朱永平、王瑤、朱朝陽、嚴良、嶽普都是。
無論大人抑或孩子，都是。
劇中幾乎所有的人，都沒有絕對的善與惡，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與恨。一切的善惡、愛恨，都在角色環境的背景裏自然上演。
當張東昇知道幾個孩子敲詐勒索他的緣由後，他把自己借高利貸的錢給了他們。
他甚至給孩子們提供住的地方，並照顧他們的生活。爲普普買她喜歡的粉色公仔。他用手撫摸普普頭的時候，像極了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憐愛。
朱永平，出軌的男人，一個不合格的懦弱的父親，但也可以爲了兒子拼命。
王瑤，精緻、漂亮的小三上位，自私冷漠，爲了替女兒朱晶晶的死討回公道，硬生生把自己撒潑打滾成一個潑婦＋悍婦。
朱朝陽原本單純。即便在學校人緣不好，父母離異，母親對他管控很嚴，他的世界仍然是單純的。只有學校，作業和媽。偶爾能得到父親的一點嘉許，就是生活給他的額外獎勵。
給嚴良和普普打開門的那一剎那，那個表面上聽媽媽話的“好孩子”，就踏入了一條黑暗的隧道。
他進入了一個新的環境。不由分說地開始轉換角色，去適應這個新的環境。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改變和不同。
只是，當那隻蒼蠅落在了那碗沒喝完的糖水裏，我們知道，他的世界已經不再純粹和乾淨了。
人心，總是經不起環境的誘惑和改變。
02
說到底，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是不好不壞的人。很多時候，你身處的環境，決定了你選擇靠近好多一些，還是壞多一些，還是不好不壞。
人生不如意之事也十之八九，在遭遇挫折和低谷時，黑暗難免有時會盤踞在我們心裏，也因爲每個人都是不完美的，心裏大概都會有一個隱祕的角落，存放着一些暗黑和邪惡。
當這些暗黑和邪惡有條件從被自我的壓制中跳脫出來，人會做一些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壞事。很多選擇，都是在不經意中就做了決定，來不及思考，像被慣性推着。
張東昇帶老丈人和丈母孃去六峯山爬山，將他們推下山崖的謀殺，他並沒有精心策劃。
當環境足夠允許的時候，潛藏在人內心中的惡，會衝破自我的守護之門，跳出來。
人性，真誠中有虛僞，高尚中有卑鄙，善良中有邪惡。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的二元對立，每個人都存在人性貪婪、自私與溫情的一面。
當你不小心的時候，“壞人”可能會佔你便宜，而當你跟他有了交情，他又可能爲你付出。而一個“好人”；當你與他有競爭或敵對時，他的自我保護（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動物）機制會啓動，驅使他做一些可能傷害你的事。
所以，刷完了《隱祕的角落》，我對殺人魔張東昇竟然恨不起來。
我當時也曾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心理太陰暗？對於這樣一個殺人狂，竟然沒有愛憎分明咬牙切齒的恨意。
後來我爲自己開脫，大概自己是以一個心理諮詢師的同理心，去追溯了他的成長和生活背景。雖然劇中並沒有對這一部分有多少情節交代。
但大致能看出，他就是一個傳說中的鳳凰男，背井離鄉來到另一個城市八年，追求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娶得嬌妻，有房有車，有一個不算特別穩定但目前還算不錯的教書工作。雖然在家裏的地位卑微，但他仍然想牢牢地抓住這一切，不願失去，以讓自己的生活能像正常人一樣，出門有陽光，回家有溫暖。不料妻子出軌，提出離婚，老丈人丈母孃完全站在女兒一邊，不肯憐惜與讓步。
他一手苦心構建的理想世界開始崩塌。他害怕失去，總是卑微地問：“我還有機會嗎？”
機會並沒有垂憐於他。越害怕失去的東西，越容易失去。過度地害怕失去，是墜於自卑的陷阱裏，看不到內心自我的能量，想借他人的光來照亮自己。
於是他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他曾問那三個孩子：“你們有沒有特別害怕失去的東西。有時候爲了這些東西，我們會做我們不願意做的事情。”
我像劇裏的朱朝陽一樣，爲張東昇的惡，找理由開脫。他的惡，始於環境的逼迫，是迫不得已的選擇。那一刻，我自己也成了張東昇和朱朝陽。
由此我知道，其實我也是一個不好不壞的人。但我在覺知自己內心陰暗的部分時，同時也看到了人性中暗藏着豐富多元的矛盾性，它並不影響我對光明的選擇。
03
是的，這世間，絕大部分人都是不好不壞的人。但就算是不好不壞的人，在內心覺知到黑暗的時侯，仍然可以主動選擇光明。
有的人在困境的深潭裏觸摸到黑暗的礁石，但會努力往上游，向死而生，絕地反擊，如《當幸福來敲門》和《美麗人生》裏的兩位爸爸。
他們的共同之處都是，即便身處生活的囫圇之中，也能許給身邊的親人一份安穩，釋放出面對生活的積極之光。他們是上天派來的守護使。
積極向上掙脫泥沼的人，心裏大都會對自己有一些積極的心理暗示。
劇裏的嚴良也是。
他一直堅信，父親是好人，也一直認同父親，想做一個好人。所以他一直堅持着自己自以爲正確的事情：從福利院跑出來一定要找到自己的父親；幫普普弟弟的手術籌集到足夠的錢，第一時間想要報警告發張東昇……
電視劇最後結尾時，落水的嚴良被陳冠聲救了起來，他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笑着對陳伯說：我沒做壞人。
發生了那麼多的事，他知道自己可能不算是一個好人，同時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沒有做壞人。
有的人則會自己給自己綁上一塊石頭往下沉，墮入更黑暗的深淵。
就像電影《小丑》裏的底層脫口秀演員亞瑟，有生理和心理的雙重缺陷。在社會大環境蕭條的背景下，被人搶劫，被同事誣陷，失業，自幼沒有父親的他，發現了自己的身世之謎後，開始發泄心中的怨恨，進而報復社會，走上了連環殺人的不歸路。每一件重創事件的發生，似乎都把他往黑暗裏推送了一步。他亦選擇了向更深的黑暗墜去，直到萬劫不復，成爲一名真正的小丑。
縛石下沉的人，給到自己的心理暗示，基本都是消極的。
電影《大贏家》裏面的男主嚴謹，在演習扮演搶劫銀行的劫匪並獲得成功時說：我經歷了很多人經歷的喪，被家人冷落，被同事排擠，被領導誤會，但我仍然選擇做一個好人。如果努力沒有結果，那就再努力一點。
內在感知並不決定你是誰，選擇纔會。所以，如果內心有黑暗，覺知它。同時，選擇光明。
生活，總是痛苦大於幸福的，但當你痛苦不堪時，無需憎恨生活和他人，內心找準方向併爲之堅持努力，纔是唯一的出路。
假如能從黑暗的泥沼中爬上來，走向屬於你的光明之地，你也無須對生活感激涕零。
因爲，最該被感謝的，應該是那個做出正確選擇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