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金瓶梅》番外一:淺析李瓶兒

李瓶兒三個字,對很多人來說就是金、瓶、梅中的一員,加上營銷號爲了吸引眼球的歪曲與捏造,甚至讓這三個字成爲了淫亂的代名詞。寫此文的主要目的,除了一抒胸臆外,最主要的還是希望文章能夠傳播出去,讓讀到這篇文章的每個人,都能走出營銷號的扭曲和誤解,站在原著的角度重新認識李瓶兒這個角色。

李瓶兒本是大名府梁中書(蔡京的女婿)的小妾,因李逵等梁山好漢攻陷大名府,梁中書帶着正室妻子逃難,李瓶兒與其走散,於是到東京投奔親戚,最後經人介紹嫁給了花太監的侄子花子虛爲妻。其實李瓶兒嫁給花子虛只是一個幌子,其真正的目的是作爲花太監的靈魂伴侶,滿足花太監在某一方面上的特殊需求,花子虛只是這一切事情前面的屏風。所以李瓶兒與花子虛之間關係並不如普通夫妻那般親密,因爲他們之間是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這也直接導致了李瓶兒在花子虛還在人世的時候就開始與西門慶有染,甚至在花子虛飽受牢獄之災的時候將花太監留下來的財產無情地轉移向西門慶家中。且不說背地裏李瓶兒與花太監的親密關係,事實上花太監是很有可能將這一大筆財產贈與李瓶兒,但是在不知實情的外人看來以及在繼承的習俗中,花太監留下來的財產就是花家的,李瓶兒沒有任何處理的權利。

住在隔壁的西門慶垂涎李瓶兒的美色,第一次見面就被其深深吸引,於是想盡辦法對李瓶兒展開了感情攻勢,而李瓶兒招不住慣使風月的西門慶的猛烈進攻,舉起了白旗,主動對西門慶投懷送抱。因爲這時花子虛尚在人世,李瓶兒與西門慶只能以偷情的形式相處,爲了表達情誼,甚至還慫恿西門慶用自己的錢買自己的房子。花子虛死後,爲了向西門慶表達決心,將香蠟等貴重財產交予西門慶,變現後將西門慶的房屋和原本爲花子虛的現被西門慶買下的房子打通建造成更大的房屋。

李瓶兒內心其實對這段虧待花子虛的往事一直是處於愧疚狀態的,這表現在在其彌留之際經常夢見花子虛來找她,對她進行精神上的虐待。爲什麼她不夢見花太監、不夢見蔣竹山,不夢見西門慶,甚或夢見她的父母都好,因爲在她心中花子虛一直是她心中的一個心結,在她精神狀態好的時候,有足夠的力量把它壓制下去,而當她在身體虛弱,精神力量不足時,花子虛就會衝破心理上的阻礙,出現在她的精神世界裏。李瓶兒對自己做過的錯事心中有強烈的悔恨之意,從這一方面看來,李瓶兒與後期的潘金蓮不同,她的內心尚存一絲善良,還有一點良知。

孤身一人的李瓶兒日盼夜盼西門慶的裝修工程能儘快完工,把自己風風光娶進西門府,但等來的卻是西門慶因規避親家陳洪的官司而大門緊閉,音信全無。久等無望的李瓶兒,在蔣竹山的花言巧語之下嫁給了蔣竹山,但蔣竹山怎麼跟西門慶比?沒過多久就被李瓶兒破口大罵趕出房間睡沙發了。西門慶也使了些手段,最後使得蔣竹山與李瓶兒脫離關係。這種情況下,原本想要風風光光嫁進西門府的李瓶兒此時就只能賤嫁進去,過門的時候甚至沒有人來接親,轎子放在大門口都沒人來接,你們說多慘。當時潘金蓮以弒夫者的身份嫁進西門府怎麼說都是有擡進大門的。進門之後,也是受到了西門慶的刻意爲難,先是被關在屋裏冷落了三天,誰都不準見她,這是對一個出嫁女子多大的侮辱。接着在李瓶兒懸樑的壓力下,西門慶在第四天出現在了李瓶兒房間,當然不是敘情,而是體罰李瓶兒。怎麼個體罰法呢?扒光了她的衣服讓她跪在地上,西門慶再賞以馬鞭。最後還是西門慶看到眼前跪在地上淚眼朦朧,白白嫩嫩的李瓶兒起了憐香惜玉之心,原諒了李瓶兒,李瓶兒也就算是成功嫁入西門府。

嫁進西門府後,李瓶兒送珠寶與其他太太拉近關係,爲了不在面子上打壓到其他太太,主動把比其他太太更加名貴的金銀首飾熔掉,鍛成其他首飾分給各房太太,對其他西門府中有困難的人也是慷慨解囊,受了委屈也只在心裏憋着,躲在房間默默地哭,甚至連向西門慶告狀都沒有。

大家可能會有一個疑問,怎麼嫁進西門府之後的李瓶兒和之前的李瓶兒完全就是兩個人?在嫁進西門府之前,李瓶兒生活優越,雖說不上唯唯諾諾,但也是一個有個性的人,該潑辣的時候潑辣,罵花子虛和蔣竹山的時候嘴上毫不留情,該溫柔的時候溫柔,對西門慶可是耗盡心血。可在嫁進西門府之後,變得低調、不露鋒芒,待人和善,忍讓,謙虛大度,委曲求全,一心想要和周圍的一切搞好關係。那這是爲什麼呢?我想這與李瓶兒的人生觀改變有關,在嫁給西門慶之前,李瓶兒的對象是梁中書、花太監、花子虛和蔣竹山。先是被梁中書拋棄,接着成爲花太監的玩物,至於花子虛,李瓶兒與花子虛的關係一直不好,書中甚至說他們從來沒有同房過,而蔣竹山,一個江湖騙子,騙得了一時騙不過一陣,在短短的兩個月相處之後,李瓶兒明顯感覺到蔣竹山並不是她想要的那種可以託付終身的人。這幾段感情與其說是李瓶兒的無奈,更不如說是她的累贅,此時的李瓶兒心中懷着的更多的是對遇人不淑的悲哀,對命運不公的憤怒,外現出來就是強硬、潑辣。但嫁進西門府之後就大不一樣了,西門慶當時雖然還沒步上仕途,但也算是能在清河縣呼風喚雨的人,再加上常年在風月場上馳騁,對於女人的弱點和需求的把握簡直就是一抓一個準,所以能將李瓶兒把玩得暈頭轉向。這樣的西門慶簡直就是李瓶兒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是來帶她走進幸福生活的人。成功嫁進西門府,那麼自己的人生的各方面可就有了足夠的保障,這是每一個有着浪漫人生幻想的女人所夢寐以求的。所以,她要和一切與西門府有關的人和事處理好關係,一方面能讓自己更好的生活在這個環境中,另一方面人心情好了,自然也就和善了。特別是生了官哥之後,李瓶兒在情感上有了更加穩固的寄託,再加以由官哥引導出來的母性,這就讓人們看到一個更接近人們理想中完美女人的形象。

但是李瓶兒萬萬沒想到周圍的世界還有妒忌與邪惡,或者說她太過於想與這個環境友好相處而導致失去了警惕性,讓心懷不軌的人有機可乘。李瓶兒的出現,受威脅最大的就是潘金蓮,無論在財富或者是身材外貌上,李瓶兒都高出潘金蓮一籌,更讓潘金蓮嫉妒的是,李瓶兒搶走了絕大部分的西門慶,這嚴重觸犯到潘金蓮紅線了。特別是官哥出生之後,不僅僅是西門慶,連整個西門府的人都將注意力投向李瓶兒,潘金蓮則被打入冷宮。爲了奪回被搶走的注意,潘金蓮用盡了各種方法對付李瓶兒母子,最後潘金蓮成功了,李瓶兒母子二人被帶走。

李瓶兒的死成爲衆多研究者研究的重點,許多《金瓶梅》的研究者都認爲,李瓶兒之死的最重要原因其實是四個月之前西門慶與李瓶兒在生理期行房試藥,而在潘金蓮的操作下官哥兒的死僅僅是導火線,加重了雪崩之症導致其死亡。但畢竟這只是一種文學研究,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也屬正常現象。而我在這裏也想說說我的看法。

首先是內因,嫁進西門府之後的李瓶兒性格變得太過弱,太過逆來順受。對於潘金蓮的攻勢,李瓶兒採取的方式既不迎頭反擊,也不尋求幫助,全部自己嚥下肚子。我想但凡有一兩次李瓶兒強勢一點,或者尋求西門慶的幫助,潘金蓮都會有所收斂。另一方面,如果說官哥的死是李瓶兒雪崩的導火線,那身爲母親的李瓶兒也有許多失責的表現,比如明知潘金蓮心懷不軌卻將官哥單獨留給潘金蓮看顧,平時對官哥的飲食起居也疏於看護,全權交給奶媽和丫頭處理,如果可以避免這些漏洞,或許官哥還能活下來。

接着是外因,最強的外因當然歸潘金蓮莫屬了。因爲對付李瓶兒母女是潘金蓮一切行爲的直接目的,導致他們離世可能只是其附帶結果。還有另外一個容易被忽視的外因那就是西門慶,可能有人會問,西門慶對李瓶兒這麼好,怎麼會是李瓶兒死的一個外因呢?西門慶在李瓶兒整個病危的過程中都是不太把李瓶兒的病放在心上的,他覺得李瓶兒的病會慢慢好起來,他並不相信李瓶兒會因此而死,隨着李瓶兒的病不斷加重,他纔開始慌了手腳,四處尋醫求神,但爲時已晚。

性與死亡是貫穿整本書的主題,也是貫穿李瓶兒這個人物的主題。同時,因果報應也充分體現在李瓶兒身上。我始終知道李瓶兒只是一個文學史上的文學形象,但每當讀到李瓶兒之死的章節時,我還是無法抑制住內心的悲哀與惋惜。這其中,夾雜着對作者藝術手法的崇敬,以及對人物形象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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