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芯片崛起,毀於房價與互聯網?

7月7日,中芯國際迎來科創板申購。

自5月初中芯國際衝刺A股的消息傳出後,中芯國際港股股價持續拉昇,5月以來漲超170%,其港股市值也由此突破2000億港元。根據彭博彙總數據來看,中芯國際此次募資高達532.03億元,在A股IPO歷史上能排名前五,僅次於建設銀行2007年的580億融資。

資本也一片歡呼雀躍,一位參與此次發行的買方人士向記者透露,“壓根不愁賣”。

芯片概念股上漲的速度,帶給投資方、企業及創始人不斷的驚喜,但在關注中芯國際攀升的股價及市值數字之餘,另一組數據則顯得不那麼“友好”。2018年,中芯國際的員工流失率在22%,其中上海、北京工廠的員工流失率分別高達52.2%和25.7%,從年齡層次看,流失率最高的是30歲以下員工,佔比79.3%。

而看臺積電,臺積電的離職率繼2015年創下5%的歷史新低後,2016年進一步降至 4.1%,再度刷新了新低紀錄。

年輕員工們離職的理由也很現實:在一線城市買不起房。

房價“趕人”,互聯網“拉人”

中芯國際人員流失率高是國內芯片製造產業的一個縮影。

根據《中國集成電路產業人才白皮書(2018-2019年版)》發佈的數據,預計到2021年前後,芯片全行業存在26.1萬人的需求缺口。而2018年芯片行業主動離職率爲14.3%,其中芯片製造的主動離職率最高,達17.1%,最低的是芯片設計,但主動離職率也將近10%。

當國人都在爲我們要舉全國之力而內心澎湃、滿心期待,爲什麼投身其中的人反而想着往外走呢?

2017年《國際貨幣評論》刊登了一篇名爲《房價如何影響勞動力流動》的研究,研究表示房價對勞動力流動確實存在“倒U型”影響。一般認爲,房價高會先擠出低端勞動力,事實不是如此....高技能勞動力的“倒U型”拐點更小,說明定居意願和能力能強的高技能勞動力對高房價更敏感。

文章還提及,倒U型驅動主要作用於大城市,部分一線大城市的房價已經超過拐點,對勞動力流入形成阻力。


事實也確如研究一般。在知乎有疑似中芯國際的員工匿名吐槽,fab的幾部分都在國內一線城市,公司的薪酬已經很難應對城市的高房價壓力。放大到整個人才市場的層面,高昂的房價也正在導致人才流失。

據一位自稱是窮博士的知乎網友所述,他跟搞IT的朋友聊天,聊到了芯片,朋友告訴他,之前有某個康奈爾博士畢業的硬件工程師打算回國找工作,結果對方只給五千塊錢人民幣一個月。

當然,這件事是發生在中興被美國製裁之前,現在必然有所改觀,但很多人仍表示,“真的不敢回去,因爲買不起房子”。

相比北京、上海等地,二線城市的生活壓力要小很多。一個電子科技大學畢業的碩士生,畢業後從事DFT工程師,主要負責芯片設計到投入市場之間的一整套測試流程,年僅26歲的他已經決定要買房安家。華爲的待遇令人歆羨,但國內大部分芯片企業都遠不及華爲。

芯片人員的流失不僅是對外,而是對內,對內轉移到互聯網、IT甚至是金融領域,這幾乎成了相關專業畢業生選擇就業方向的一個熱衷選擇。

芯片行業有句流傳很廣的話,叫“第一名喫肉,第二名喝湯,第三名要完蛋”,說的就是芯片業技術與資金都只留存在頭部企業的殘酷狀態。而且模擬設計的芯片工程師,至少要在行業上磨練三年纔算得上“上手”。比起考驗耐心、投入卻不一定有回報的芯片,軟件行業的高薪和機遇對很多畢業生具有十足的誘惑力。

就讀於上海某高校微電子專業的林剛,畢業後應聘的職位原本是芯片工程師,卻被軟件部門看中,勸他留下來做安卓軟件開發。如今,他已經做了6年的軟件工程師,對當初的選擇並沒有後悔。

棄芯片轉硬件,是許多學生迫於就業、行情等壓力無奈的選擇,即使在美國也不例外。

企業不能高薪養才?

2018年,西安航天動力研究所低溫發動機副主任張小平離職一事,引起了巨大風波,很多人應該還記得航天601所的公文,公文大概意思就是,他離職之後我們突然發現沒有他整個項目都癱瘓了。

同樣富有戲劇性的是,張小平在研究所的待遇是12萬一年,跳槽後加入了北京藍箭空間科技有限公司,年薪直接達到百萬。

爲什麼用人單位不願意花更多的錢留住技術型人才呢?這也是我國整個芯片產業的疑問。

從企業本身看,芯片相關企業雖然股價節節攀升,可盈利狀況完全不能與之匹配。比如中芯國際,2017到2019年,中芯國際的營業收入分別爲213.9億元、230.17億元、220.18億元,2017、2018兩年同比實現1.9%、7.61%的增長,而2019年中芯國際陷入負增長,營收同比下降4.34%。

利潤不穩定是其次,其中主要的利潤還來自政府補助。2017-2019年,中芯國際享受的政府補助分別爲10.24億元、11.07億元、20.39億元,佔同期淨利潤的比重分別爲82.23%、148.09%、113.69%。

紫光集團和中芯國際也極爲相似,數據顯示,2017年度、2018 年度和2019年度,紫光集團獲得政府補助收入分別爲26.16億元、25.07億元和40.09億元,佔利潤總額的比例分別達到64.04%、248.12%和136.42%。

一般來講,員工待遇大多和公司的盈利狀況掛鉤,而很多芯片相關公司不僅揹負債務、沒有穩定的現金流,還必須要保證足夠的研發投入。所以,相比互聯網公司對待技術型人才的財大氣粗,芯片公司其實是力不從心,尤其是半導體代工廠,機器比人員更重要,與其花錢在人身上,不如用來買設備。

我國芯片相關企業之所以利潤率低,主要靠政府補貼支撐,其實歸根結底還是技術差距。

臺積電今年開始量產5納米產品,這是業內最高水平,在7納米和10納米工藝領域,還有英特爾和三星電子這兩個頭部企業,緊隨其後的就是14/16納米制程,中芯國際是其中的主力玩家之一。因此,在芯片代工市場,臺積電、英特爾、三星幾乎搶佔了主要的銷售額,中芯國際市佔率僅爲4.4%。

這像一個惡性循環,技術差距致使國內芯片公司市場份額較小、盈利能力低下,而人力成本又和銷售收入預期直接掛鉤,這也決定了員工的薪資待遇遠不及其它國家。

互聯網成了“攔路虎”?

前兩年,國內興起過一陣自研芯片的熱潮,帶頭的是手機廠商。

2017年2月,小米在北京國家會議中心正式發佈松果電子首款手機SoC芯片“澎湃S1”,雷軍慷慨激昂地說,“小米要成爲偉大的公司,必須要掌握核心技術”。

由於小米宣佈自研芯片,OPPO也投資了半導體公司併成立一家從事通信技術和芯片設計的企業。2019年,OPPO在歐盟知識產權局申請商標“OPPO M1”,註冊類別爲手機芯片及多核處理器芯片。而且這段時間前後,阿里宣佈全資收購號稱中國大陸唯一的自主嵌入式CPU IP Core公司—中天微系統有限公司。

接連不斷的入局者,一度引起了全民熱議和推崇,很多人也認爲互聯網公司的加入將會給我國芯片產業的研究和製造帶來新的想象力。但可惜的是並沒有。

一方面,互聯網巨頭或投資機構本質上是逐利的,他們敢把大把大把的錢燒進共享經濟、O2O、直播等消費級風口,卻對芯片企業“避之不及”。因爲他們深知芯片產業的投資和回報是不成正比的。

另一方面,時至今日,我們看到互聯網或手機廠商進入芯片領域只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罷了。小米澎湃S2“難產”,OPPO不可能短時間內拿出成果,即使是阿里,自收購中天微後,也鮮有新消息傳出,可見互聯網搞技術研發仍需要渡過很多難關。

互聯網非但不是芯片產業的拯救者,反而成了爭搶人才的競爭者。

在知乎上,一位畢業後去了中芯的網友透露,他們有一個閒聊羣,羣裏12個人當初都在中芯,現在就一個老上海人還在中芯,其他人要麼跳槽,要麼轉行。而畢業後直接轉行的林剛也表示,他所在的研發小組,有兩個畢業生和他做了一樣的選擇,大學的同班同學也只有6到7成還堅持在芯片行業。

互聯網領域是從業者或畢業生轉行的最佳方向,尤其是AI及AI應用是未來科技發展的一大方向,在做好軟件服務的同時,互聯網公司正在向硬件深入,比如百度做無人車和智能家居,阿里有IoT戰略,目前這種業務的計算都要用到大量的芯片。


也就是說,即使不用硬件轉軟件,芯片行業的人才未來也可能在互聯網公司內找到專業對口的崗位,這對他們而言是除了高薪之外的又一誘惑。

華爲任正非在採訪中曾提到,“我們國家修橋、修路、修房子…已經習慣了只要砸錢就行。但是芯片砸錢不行,得砸數學家、物理學家、化學家…”任正非看問題看得更根本,可事實是這些錢並沒有砸到人身上,更遑論培養基礎學科人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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