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之林 || 一隻貓的自白

我是一隻流浪貓,沒有名字,沒有父母。自打有記憶以來,我就需要時時刻刻爲自己的生存努力。

我住的是橋洞,喫的是垃圾桶裏的食物。但我從來沒有感到傷心或者不甘,因爲沒人教我該怎麼去生活,我只覺得我本該這麼生存着。

我沒有朋友,只有爭奪食物時的合作者和競爭者。當然,他們都不可信,即使是曾經多次合作的夥伴,也有可能在我喫飯的時候咬我一口,搶奪我的食物。有時候會有更兇殘的狗過來搶奪食物,我打不過。不過好在我身手敏捷,搶了食物就能爬到屋頂。

狗裏面也有弱者,某次搶了一隻瘦弱小黃狗的食物,它就看了看我,也不追也不叫,就慢慢趴在了地上。我回頭看了一下它,我知道它是實在沒有力氣再跟我爭搶食物了。哎,我也不是欺負弱者的性格,最後又把食物還給它了。


本想着喫喫睡睡、爭爭搶搶就是我的人生了,誰知道人生都是不可預測的。那天傍晚,天空下着綿綿細雨,我在暗處蹲守着目光所及的一個垃圾桶。每隔七次日升日落,這個垃圾桶裏總會出現豐盛的晚餐,這是我經過長期觀察得出來的結論。

來了,一個拿着黑色垃圾袋的女人。是的,我已經聞到袋子裏的香味了。女人把袋子放下,離開。我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並沒有發現其他競爭者,或許今天可以飽餐一頓了。

我墊着腳,快速向垃圾桶靠近。果然不出所料,裏面有我最喜歡的魚,難得的美食。我吃了兩口,放鬆了警惕。這時左邊的巷子裏突然衝出三隻我沒見過的黑貓,直撲我的食物。我反應過來時,食物已經被搶去大半。我自然不甘心,即使對手有三個,我也想試試,畢竟我也算這片區域的荒野貓王。

結果出乎我的意料,那三隻黑貓出乎我想象的強大,以一敵三的後果就是我的右腿被撕扯的鮮血淋漓,狼狽逃竄。本以爲還是以前一樣的小傷,但是這次,血怎麼也止不住。我越來越疲憊,越來越虛弱,最後不甘心地暈倒在了路邊。

再次醒來時,我發現我被綁住了,整個右腿被纏了一圈東西,行動非常不方便。周圍的環境也讓我陌生,是一個我從來沒接觸過的地方,這裏讓我恐懼,我後退着藏到了一個小角落裏,企圖不讓什麼東西發現。

但是我似乎太樂觀了。一個年輕的女人開始呼喚我(我覺得她是在呼喚我),我沒和人類打過交道,但我聽說過人類的自私、殘暴,我使勁縮了縮身體,避免讓她發現。但她確實還算個有毅力的人,找了我半個多小時才放棄。

夜深了,我躲在陌生的角落不敢動彈,但咕咕叫的肚子讓我非常難受。我聽着屋裏的動靜,慢慢走了出去。咦,哪裏傳來的香味,我嗅着鼻子來到一個小碗前面,裏面放了很多我沒見過、但我知道一定能喫的東西。我喫過東西后開始尋找回到我熟悉環境裏的方法。但是讓我失望的是這裏像是個被封閉的城堡,沒有一絲絲可以逃出去的空隙。

白天很快降臨,年輕女人又開始活動了。她應該發現我偷吃了她的食物了吧,她肯定會瘋狂的報復我吧,我躲在角落已經想象出了和她見面時的狂風暴雨。

“砰”,門被關上了,她出門了,她怎麼沒有發瘋?我等了好久,確定她不在家了後才慢慢走出去。咦,奇怪,碗裏的食物又滿了,這不會是陷阱吧。

嗚嗚嗚,外面的房間裏突然傳來一陣怪聲,我被嚇得一蹦老高,果然有埋伏。一個比我還矮的圓盤,帶着軲轆在地上爬。我不知道它是什麼,它並沒有傷害我,只是在地上來回地轉、來回地轉,似乎也是個被那女人關起來的小可憐。

就這樣,我偷喫着那女人家裏的食物,被她關了有半個月的時間,這期間我始終沒有和她正面接觸過。某天下午,她家裏來了一個陌生男人,進了屋二話不說,直奔我來,我一個本能跳躍,避開了他的抓捕。在後來的一個小時了,我開始了戲弄人類的遊戲,他始終沒能碰到我一絲一毫。

但最終我還是落入了他們手中,卑鄙的人類趁着我晚上睡着,悄悄的捉住了我。本以爲要面對狂風暴雨的我,竟然得到了人類溫柔地對待。他們把我腳上的東西拆了下來,又放了我自由。我不敢相信這是我以前聽說過的人類,不,虛僞的人類一定是在欺騙我。

爲了揭穿人類的醜陋面目,我開始了對人類的試探。我慢慢靠近那個女人,並開始在她面前偷喫她的食物。但是結果出乎我的意料,她並不生氣,還主動給我添加食物。

是我錯了嗎?人類可以相信嗎?我在這種懷疑中和這個女人相處了兩個月的時間。她好像確實還不錯,我的食物她總是按時給我,或許是個可以信賴的人類。


某天我在喫飯時,她伸出手來摸我,我後退了一步,終究還是讓她摸了。不過說實話還是挺舒服的,有人疼的感覺確實不錯。

哈哈哈,我有一個喜歡我、疼愛我的朋友了。哈哈哈,好開心啊,原來生活可以這麼美好。往後的一年,成了我人生中最快樂、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光,她依賴着我,我依賴着她。

但是最近我的朋友似乎遇到困難了,她的心情非常不好,以前常來的那個男人也不來了。

那時她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待在房間,有時候會哭泣,有時候還會摔東西。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能跑過去蹭蹭她的手,蹭蹭她的臉,然後躺在她的懷裏擁抱她。這時候她總會抱着我大哭一場。

我在此刻無比怨恨自己的無能,不能爲我的朋友分擔一絲煩惱。我只能和她待在一起,告訴她,我還在,我會一直陪着她。

好在隨着時間的推移,我朋友的情緒開始改善了,過了幾個月,她又徹底走了出來。但陪在她身邊的似乎又多了一個男人。

我爲我的朋友又找到新朋友感到開心,但慢慢地我又開始爲自己感到難過。我的朋友不經常回家了,我經常自己一個人在家裏等她,過了一個白天、黑夜,她還是沒有回來,她去哪了呢?她會想我嗎?她不會不要我了吧?經常是過了很長很長時間,她纔回來一次,然後又匆匆離去,我一直在等待中消磨着自己的生命。要知道按壽命比來算,人類過去一天相當於我們過去了七天。

某天,我的朋友回來了,同時她又帶了一隻漂亮的橘貓和一個帥氣的男人回來。那隻橘貓帶着天生的高傲,不屑與我交朋友。我是曾經的荒野之王,自然也不屑去討好他。

但我的朋友似乎非常喜歡他,經常撫摸他。我也期望得到我朋友的關注,我喵喵叫她兩聲,她不理我,我靠近她,想要躺在她懷裏,她竟然推開了我。

我的朋友怎麼了?或許是我失去魅力了?對,我該送她一件禮物,我要給她一個驚喜,讓她重新成爲我的好朋友。

某天晚上,我朋友喫完飯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我從窩裏拿出了我準備已久的禮物向她走去。我嘴裏叼着我最喜歡的食物~老鼠,蹭蹭她的腳,她低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發出一聲尖叫,右腳重重地把我踢飛了。

我落地以後,悄悄地逃走了。我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她永遠失去我這個朋友了,對,是永遠。


我早該知道的,人類是靠不住的。我忍住淚水,趁着夜色從二樓跳出了她家,我知道我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她徹徹底底的傷了我的心。我徹底知道人類折磨我們的方式了,不是從肉體上,而是從心理上。與我們成爲朋友,然後再無情地拋棄我們。

我花了三天時間找到了兩年前我待過的地方,還是熟悉的身影,我或許生來就屬於這裏吧。

夜晚,垃圾箱裏被丟進了食物,我奮力向前衝去,但是我的速度怎麼慢了?我的跳躍能力怎麼弱了?我眼睜睜看着他們搶走食物,什麼也不留。連續三天,我什麼也沒搶到。

天空又下起了小雨,我餓着肚子靜靜走在潮溼的小巷子裏。或許我的人生要結束了,在這本該屬於我的地方。我坐下來,默默感受着還屬於“活着”的感覺,或許一天後、一個小時後,又或者是一分鐘後,我就要離開這裏了吧。

目光恍惚中,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到了我面前。我擡頭看了看,認出了他。兩年前還是弱狗的小黃,如今變得威武雄壯了。他把嘴裏的食物放在我面前,與我並排默默地坐着。

我擡頭望着他,眼裏混着雨滴湧上了一層晶瑩,或許這纔是我的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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