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東五百里，曰禱過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犀兕，多象。有鳥焉，其狀如鵁，而白首、三足、人面，其名曰瞿如，其鳴自號也。——《山海經 · 南山經》
【偷戟】
小胡在自己的營帳中徘徊不定，腦門皺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面色嚴峻而焦急。他剛剛向張繡誇下海口，要偷出典韋的雙鐵戟。
典韋是小曹的貼身護衛，作爲曹軍中武力排名前三的大將，實力毋庸置疑。要想幹掉小曹，就必須先剪除這個大患。典韋的武藝多依仗一對寶戟，一旦沒了趁手的兵器，他就廢了大半。
小胡剛在典韋的營帳前轉了一圈，守衛森嚴，警覺度極高，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根本不可能，這讓他心急如焚。預定發動的時間就快到了，如果今晚不能成功，明天小曹會進宛城，就更難有機會。
隱藏在帳篷的陰影中，看着小胡不停的踱步，我覺得該幫幫這個送上門來的“工具”了。畢竟，能讓小曹喫癟的機會不多。
小曹是個有遠大理想的傢伙。很早以前，他就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那時候他纔剛剛形成點氣候。我發現我們有共同的愛好，都喜歡偷，只不過偷的東西不一樣而已。我們相遇，是彼此的運氣。我是盜賊這個有前途的職業的老祖宗，他是很有潛力的好苗子。
不過，作任何事都有代價，偷也不例外。偷別人的東西，也要有被偷的覺悟。對於盜賊這行，成功的判定不是偷與防偷，而是永遠確保偷到的東西比被偷的東西價值更大。
小曹是個謹慎的人，想讓他付出代價其實挺難的。好在人無完人，他也有幾個明顯的缺點，機會總會有的。比如今天這事，就是他好色的結果。這丫的是個熟*女*控，還特喜歡人*妻，看上了張繡的嬸子，才逼得人家要造反。
“去吧，去吧，你能成功，命運會幫你，不怕，不怕……”我將一連串的暗示用靈力直接印入小胡的心智中，緊接着又給他施展了隱匿術、輕身術、夜視術等盜賊的看家法術。於是，小胡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臨時變成超級大盜。
當夜，他輕鬆偷出了典韋的雙鐵戟，張繡發動叛亂，典韋戰死，連帶着小曹的長子和侄子也掛了。小曹自然是在我的保護下逃之夭夭，我要讓他爲了自己的目標付出代價，可不想要了他的小命。
爲什麼我自己不去偷戟？因爲盜賊的最高境界，就是讓別人在不知不覺中幫你偷，而不是自己親身犯險。小曹也懂這個道理，所以我才決定幫他玩這場遊戲。
【偷馬】
看着叫侯成這笨蛋在營房的陰影中艱難前進，我就想笑。這小子簡直笨得要死，真不是當盜賊的料。對於盜賊來說，最好的掩護不是黑暗，而是身份，這是常識。
作爲呂布手下的八名將之一，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去馬廄視察，碰到任何敢盤問的巡邏兵，都用官威震懾就可以了。現在這樣鬼鬼祟祟的，被發現了才麻煩。果然是隔行如隔山，讓武將客串盜賊實在是太勉強了。
這方面還是要說小曹夠聰明，把漢獻帝搞到手，馬上就給自己按了個丞相的名頭。先不管什麼合法性的問題，這方法深得盜賊傳承之精華，他不成功都沒天理。
偷價值越高的東西，就要給自己搞個越高級的身份，纔好動手。小侯這傻小子是去偷馬，卻搞得跟偷情似的。姓侯，卻沒有猴的精明，難怪他拍呂布的馬屁都能拍到馬腿上。
我不得不一邊幫他搞定附近的巡邏隊，一遍給他施展各種增益法術。他緊張得要死，我累得要死。
小侯偷呂布的馬，是想從呂布軍叛逃，要給敵對的小曹送個見面禮。我也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再給小曹添添堵。
所謂寶馬配英雄，赤兔是寶馬中的極品，而且靈性很高，甚至能與我有簡單的溝通。這樣的極品靈物，呂布這種莽夫是配不上的。小曹是個奸雄，不是英雄，自然也駕馭不了。那麼，他得到不僅無助，還必然有害。
小侯這笨蛋有我的幫助，依然費了很長時間才偷出了赤兔，之後就一溜煙的跑去向小曹獻寶去了。同夜，宋憲和魏續綁了睡夢中的呂布，開城投降。
小曹得到寶馬，喜出望外，還跟我顯擺，我只能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兒。要是他知道一匹馬會間接給他帶來多大的麻煩，估計就笑不出來了。
雖然當時我也不確定具體會發生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曹軍中無一人有資格配赤兔，這就夠了。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小關降了小曹，赤兔也順理成章被送到小關手中。斬顏良誅文丑，過五關斬六將，千里走單騎，小關之後的一連串壯舉，赤兔都起了巨大的作用。於是，養虎爲患，還放虎歸山，小曹從此過上了一段倒黴的生活，與小關相愛相殺了十多年。
這也是我始料未及的，但命運既然這樣安排，說明也是小曹要付出的代價之一。
【偷信】
小周在榻上呼呼大睡，小蔣在另一頭輾轉反側。兩人抵足而眠，卻各懷鬼胎。我在屏風後面看着有趣，也樂得讓倆人繼續飆戲。
小周在假睡，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躲不過他的感應，桌上的“陷阱”早已安排好，就等小蔣上套。爲了讓計謀成功，小周真是豁出去了，素有潔癖的他，竟然也能躺在小蔣的臭腳邊上，還要裝着打呼嚕，一吸一呼，那叫一個酸爽。
小蔣是真想睡，因爲被灌了很多酒，所以困得要死。可惜使命沒有完成，怕回去被小曹罵，只能玩命掐自己，把真睡也活活逼成假睡。他在小曹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證能說服小周來降，結果一張嘴，三寸不爛之舌就被小周打了個蝴蝶結。他也只能另想辦法將功補過。
夜過三更，倆人仍然沒有動作，一個裝睡裝得很疲憊，咕嚕聲都快變調了，另一個抗困抗得很辛苦，估計腿上被自己掐得也剩不下幾塊好肉。我也有點不耐煩，飆戲飆到下不來臺就太尷尬了，所以決定出手幫他倆一把。
睡眠術和清神術分別丟過去，不一會，小周變成了真睡，咕嚕聲比他裝睡時還要大。小蔣眼神清明，睏意全無，確認小周是真睡着了，這纔開始翻看案几上的書信。
跟當年小曹刺殺董胖子被發現時，將兇器當成禮物獻上的機智比，小蔣真是太嫩了。一封本該是絕密的信箋，竟然堂而皇之的擺在案几上，這小傻子竟然不疑有他。我也是醉了。
好在，小曹也沒指望小蔣真能成功，與其說嘗試勸降小周，倒不如說是賣小週一個破綻。當然，小蔣並不知道自己就是這個破綻。
黎明之前，小蔣帶着小周給小曹準備“禮物”，偷偷摸摸的跑回了的曹軍大營。這笨蛋愣是沒發現，所有巡邏隊都向瞎子一樣看不見他。
於是，可憐的蔡瑁和張允就掛了。小周的反間計成功了，還沒開戰就拿了一筆獎金。小曹藉着對方的反間計除掉了兩個並不可靠，還握有實權的降將。倆人在無聲無息中，很默契的完成了一次配合，皆大歡喜。只有小蔣，傻了吧唧被倆人當飛鏢甩了一個來回，還背了個大大的黑鍋。
當然，這也符合我給小曹定下的劇本，蔡張二人的死，是赤壁之敗的關鍵因素，小曹爲了他的多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偷國】
“你說你是盜賊的開派祖師？怎麼證明？”小曹站在洛陽城的角樓上，看着遠方燈火通明的皇宮，心不在焉的問道。
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第二天他就帶着七星刀去行刺董胖子了。當然，我不能讓他成功，因爲他是天生的盜賊，要是刺殺成功就有了污點，而且刺客職業也實在沒啥前途。所以我驚醒了董胖子，壞了小曹的好事。
“你聽過盜亦有道嗎？這是我的名言，現在可是這一行的最高準則。”我倒掛在角樓的橫樑上，長髮垂下來，好讓小曹看到我臉。這是盜賊展現誠意的方式，畢竟，露臉對盜賊來說是很危險的事。
“你是盜跖（zhí）?春秋魯國那個有名的俠盜，罵過孔子的那位？”小曹一臉的不可思議，視線終於轉向了我，眼中閃着精光，像是看到了別人家的小媳婦，讓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雖然惡寒了一下，但這更確信了我的判斷，小曹是個天生的盜賊。盜賊最稀有的素質就是，無論看到什麼，都能瞬間察覺它真正的價值，哪怕是在最震驚、最兇險、最可怕的處境中，也會如本能般的啓動這個能力。
“很久沒聽人提這個名字了，還真是懷念呢。現在我叫瞿如，是禱過山的靈獸。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同類的味道，而且是最高級的那種。如果你願意在死後成爲我們瞿如一族，我就幫你實現願望，如何？”我很有誠意的提出了交易，誘惑，也是盜賊的看家本領之一。
“成交！可是，我怎麼會有盜賊的資質？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小曹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然後纔想起其中的問題，又疑惑的問道。
“當然，你是盜賊中最高級的那種，不僅資質好，還因爲，你想偷最難偷的東西。”我微笑着看着他。
“那是什麼？我想偷什麼？”小曹也微笑着反問我，像是對着鏡子中的人自言自語。
“偷國”我說。
2020.0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