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日子,齋飯越發的平淡,無油,無鹽,甚至爲了能夠讓七皇子的修佛不受干擾,連九皇女都無法把酒肉帶進藏經閣了。
月極並沒有急躁。
他已經等了兩年多了,如要從小樓走出,自然想等一個時勢。
時者,命也。
勢者,數也。
他在等時勢,就是在等自己的命數,若這命數當真是平平無奇,這天下當真是風雲不興,那麼他就會在一個半月後直接帶着小蘇離開這裏。
...
深夜。
萬籟俱寂。
一匹快馬從西而來,馬蹄驚惶地踏破了平靜,來人趕到了皇城西門下,大聲地喊着:“前線急報,速開城門!!”
城門尉舉起火把,站到城牆邊,低頭一看,看到的是一張滿是恐懼的臉。
傳訊兵邊喊邊搖着約定好的訊號,繼續喊着:“前線急報,速開城門!!”
他聲音顫抖而急促,透着一股不安的意味。
城門尉愣了下,急忙道:“開門!”
“是,大人!”
兩名守衛匆匆從城頭趕了下去。
刺耳的聲響裏。
門開了。
迎回了噩耗。
噠噠噠...
來自前線的馬蹄聲衝入了皇都,三千里加急的戰報也連夜進入了宮中。
但對所有人而言,這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冬夜,因爲他們並不知道這戰報。
...
次日。
整個皇宮有些異常的喧鬧,侍衛的調動很是頻繁,搬移物品的聲音也不絕於耳。
到了午後,就是一輛又一輛的青銅馬車直接出了皇宮,很急促。
月極走到藏經閣的庭院,仰頭一看,深冬十二月,風雲正幻變,時勢皆命數。
他攤開五指,掌心落入一片新開的雪花,但雪花卻是半點不化,他隨手一揮,那雪又飄遠了。
月極微微側頭。
門被推開了。
梅公公手拿一卷聖旨直接闖了進來,然後尖聲道:“七皇子月極接旨。”
他奇怪地看了一眼庭院裏的皇子,今天的皇子有些奇怪,但他也沒太在意,只是再加重了一聲:“接旨!”
月極轉過身,也不鞠躬,也不跪拜,平靜地看着他,淡淡道了聲:“宣。”
梅公公見他這態度,陰陽怪氣地哼了聲,也不多說,直接拉開聖旨就讀了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大夏入侵我古蒙,特封七皇子月極爲天下兵馬大元帥,鎮守皇城,抵擋異族,欽此。”
梅公公唸完,本想看到這位皇子狂喜的神色,但他什麼都沒看到。
月極問了句:“天子呢?”
梅公公道:“天子自然不住危城。”
月極又問:“太子呢?”
梅公公沒什麼顧忌,反正天子已經帶了重要的皇親國戚離開了皇都,這些皇室包括皇后,婉妃,三皇子,五皇子,諸位公主等等等,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和城外的五萬大軍碰頭,直接南下了,所以他直接道:“太子戰死了。”
月極再問:“太子的十萬精銳呢?”
梅公公也豁出去了,他也不怕這七皇子明白自己的處境就是個替死鬼,直接道:“全死了。”
月極問:“怎麼死的?”
梅公公:“大夏請來了三千冰霜巨人,趁着雪夜偷襲,太子這才戰死。”
“哈哈哈哈...”
月極仰頭大笑幾聲。
時勢皆命數。
看來他的命數也並非平平無奇。
而且,等再見到月小蘇時,他也可以將妹妹一軍,告訴她“你看,你說太子帶十萬大軍迎戰鬼方,滿身金甲,威武無比,朝中大臣一致看好,覺得這是立下不朽功業的時機,結果呢,你還說你不是毒奶?”
想到月小蘇,他便繼續問:“九公主呢?”
梅公公:“咱家也不怕實話告訴你,大總管正在等九公主,只要她一回來就會被人被帶着南下追上大部隊,畢竟九公主可是應了突厥的婚事。”
月極再問:“我的權印和虎符呢?”
梅公公尖笑道:“大總管以爲七皇子也用不到這些,便是由他代爲掌管了,皇子守國門,我古蒙纔不會丟了臉面,而七皇子要做的事很簡單。”
月極笑道:“有多簡單?”
梅公公道:“只需要站在城牆上,激勵士氣就可以了。”
月極道:“那先帶我去見大總管。”
梅公公尖笑道:“咱家覺得七皇子還是沒認清形勢啊。”
月極笑問:“什麼形勢?”
梅公公也不把那沒臉沒皮的“你就是個替死鬼”這樣的話說出來,終究是宮裏人,說話還是要講究個底子面子,他只是帶着嘲笑,也不再多言,擡手就直接向皇子抓去,不給這皇子點厲害看看,他還以爲自己當真是什麼天下兵馬大元帥了。
這一爪,帶動寒潮陣陣,骨結之間呈現出幽藍的色澤,而其中更是帶着陰毒的內力。
一旦被這爪抓中了,陰毒內力闖入了身體,那是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時候,這七皇子還不是乖乖地聽話?
但梅公公還是挺奇怪的,他也與這七皇子相處兩年了,對方就是個只會逆來順受、誦經唸佛的窩囊廢,但今天...這皇子有點怪。
七皇子突然拔劍,一輪大日從他身後升起,隱隱約約可見曜曜大日中盤坐一尊古佛,金色的佛光灑滿人間。
梅公公只覺撕心裂肺般的劇痛傳遍周身,再看自己的右手竟被一劍切斷。
他淒厲地慘叫着,雙眼大睜,只覺匪夷所思,軀體的劇痛和心底的震撼混雜在一起,讓他竟然忘了繼續做什麼,只是順應本能地跪倒在了地面。
再一擡頭,只見面前那被他當做窩囊廢的七皇子,正俯瞰着他。
皇子面容變得無比陌生,瞳孔裏從前的溫馴已蕩然全無,左手一張,便是九顆烈日連串成線,陽光普照,帶着極大的威壓讓梅公公如溺水之人無法呼吸。
這位太監目瞪口呆,一時間根本無法反應過來。
驟然之間,他腦海中闖入一句詩詞: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