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婆婆

文/墨子

風雨人生,茫茫九十春秋 。

九十歲,耳聰目明,言語表達不僅流暢,且絲毫不脫離社會。她熱愛生活,懂得保養,且極其科學。她本不識字,但自從家裏有了電視後,受電視耳濡目染,她識字了,文化知識達到小學四、五年水平。她看電視多數只看央視,《今日說法》和《新聞聯播》每日必看,若落一日會遺憾好久。她能講很多由媒體傳播來的奇聞怪事,她並不只是播紀錄片一樣的講,她是加以剖析與見解的評述。她對央視主持人個個瞭如指掌,當然,我指的不只是他們的名字,而是對他們的愛情、家庭、年齡、婚變、及身體狀態,甚至於他們的身高體重、誰帶的假髮多少錢都瞭解。

身爲正值當年的我自愧不如!

“大娘,土改時富農挨鬥嗎?”我問。

“可不是挨鬥咋的,和地主一樣。但也分地方和人,他媽的要是遇到心眼兒不好使的,連中農他們都把人家劃拉溜光。”她說。

一個下午,她從她七八歲見到日本人說起,一直說到今天的社會主義好。

“十家長,動員村裏男女老少抄傢伙,準備打八路匪……”

“毛毛席告訴他們,要文鬥不要武鬥。區長拿着廣播喇叭喊,不聽呀,還是說你誰有錯誰就錯,看誰不順眼就打,夠不着打拿棍兒夠着打。這幫王八犢子,可惡了,不叫鄧小平,地主富農還翻不了身……”

“哎!這今天這日子,做夢都想不到點事兒,咋就把經濟發展這樣……”

說着,她又玩起魔方。

雨一直下,我忘記了巴威要來。我彷彿走不出她的故事了,已鈣化在她故事的時間裏。我看到了抗戰時期的日本鬼子和漢奸翻譯;看到了土改中戴高帽子的地主富農;看到了文革中的紅衛兵;看到了大包杆初期人們臉上的矛盾;看到了改革開放後農貿市場新成立時的攢動。

“不管黑貓白貓,抓住耗子是好貓,鄧小平的話倒了靈驗了。”

放下魔方,又敘上一句喝豆粉去了。她說夜裏腿抽筋,喝一段高鈣豆粉好了,但還得鞏固一段日子。

她每天早晚梳頭髮一百下,如今頭髮由白轉黑。

喫過飯必須平躺半小時,平胃。

每天拍手一百下,調理心臟。

每天生喫三顆菠菜,養肺。

她熟知維生素各族對身體的作用。

……

她從不用妹妹做早飯,喫過飯會把碗筷刷乾乾淨淨,把竈上收拾得規規整整。

她能掃雪,能挎着籃子去園子摘菜,能幫妹妹帶孫女,能給孫女洗衣服,衝奶粉。

雨中的窗外蓊蓊鬱鬱,看不到一點秋的痕跡。黃盈盈的絲瓜花水靈靈的滴着雨露,像青春少女。半大的絲瓜果俯在窗前,和我一起傾聽屋內的故事。一朵大麗花鮮紅鮮紅的,像婆婆滿面飛霞的臉頰。

雨大了,勞燕繁飛。一隻白色蝴蝶仍在風雨中飛舞,戀着那片綠油油的白菜。

巴威來了,她迎着風把窗子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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