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萬的背後


“咣噹”一聲,翠玲在昏睡中被驚醒,忙到廚房、衛生間、客廳,每一個角落查看,愣沒找到是什麼東西發出的聲音。

被驚醒,就睡不着了,拿起手機一看,凌晨兩點,突然電話響了,嚇了她一跳,陌生號碼。接還是不接,猶豫中,還是按了綠鍵。可對方沒有聲音,這使翠玲毛骨悚然,夜恢復了寂靜,可她的思潮卻開始氾濫。

老五走有些天了,前幾天,每天一個電話,可昨天至今,都沒和她聯繫,她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睡不着。就這樣瞪着眼睛,直到五點,坐在沙發上就勢躺下,不知睡了多久。

“啪嗒啪嗒”聲,再次把她驚醒,原來是下雨了,窗簾被風吹得微動。即使入了秋,她也習慣把窗戶留個縫,已便能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否則她覺得憋屈。

電話再次想起,此時已是七點三十分,依舊是陌生號。翠玲的心跳加快,很怕她的預感變成現實。

“喂,是於翠玲於女士嗎?”

“是我,請問你是哪裏?”

“我是公安王海棠,現在你需要馬上到奢嶺幸福村一趟,來辨認一下屍體。”

“怎麼?……我……就去。”翠玲驚訝、語塞。

她不得不喚醒還在沉睡的女兒,她不敢獨自前往,需要女兒的陪同。

菲菲一聽這事兒,立馬精神了。也顧不上梳洗,冷水打了幾把臉:“媽,難道五叔出事了?”

“呸呸呸,別瞎說,只是說讓我們去辨認,並沒確定。”

秋天的早晨,涼風足以讓翠玲打個冷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車上也冷,像是開了冷氣。

菲菲啓動車輛,按了導航,否則她可找不到什麼奢嶺幸福村,她從沒聽說過這地方:“媽,一定是弄錯了,五叔常去的地方,我都知道,這地方聽起來陌生。”

“別瞎猜了,到地方就知道了。”翠玲故作鎮靜,可還是一個勁哆嗦,我們姑且說秋天的風有些不近人情吧!

二十多分鐘的路程,一着裝男,示意她們把車停下,並亮出他的工作證。該人正是和翠玲通過電話的王海棠。

“您就是於女士?”

“是的,這是我女兒,屍體在哪裏?”

“你把車重新調整一下位置,坐我的車過去,那地方路況不好。”王警官說。

翠玲上了車,菲菲去把車停好。

“你們如何確定,然後又找到我呢?”翠玲急不可待地問。

“你看看這個,是不是你?”說着遞過來一張燒的只剩下半邊的小照片。

翠玲一眼便看出來,這是去年,他倆登記時,拍的照片,如今只剩下四分之一。眼淚不知道啥時候掉下來,恰好印在了半邊照片上,模糊了自己。如果照片確定是死者身上的,那不用辨認了,就是老五。

到了一片荒無人煙的地方,車停下了。

一堆磚石瓦礫,遠處一些廢舊的水泥管,枯枝敗葉在秋風中颯颯作響。瓦礫前一巨大石頭,黑黢黢一片,自家車,翠玲看得出,雖然已是燃後。白色布單規整地蓋在一個地方,顯得那樣刺眼。

“過來吧,看看是不是你男人?”王警官示意翠玲。

此時的翠玲捂住了嘴巴,怕自己發出聲音,女兒寸步不離,攙扶着媽媽,一步一步走近。

布單被掀開,那人已全身被燒焦,只能看出身材和輪廓,哪還認得出是誰,沒有翠玲想象得那麼可怕,唯有剩下半隻鞋,只看後跟就知道是老五,因爲這鞋是翠玲親手做的。

“是他,是他……”翠玲始終憋着一股勁,剎那間暈了過去,救護人員馬上實施搶救,翠玲被擡到擔架上,送往了醫院。

待她醒來的時候,只有女兒坐在她身邊,眼淚流了下來:“我不用住院,我沒病。”她的聲音有些失控。

這時,醫生走到她跟前:“你是沒病,但你平時心跳就快,這受了刺激,突然驟停,幸虧救的及時。目前狀況,你還需在醫院觀察兩天。”

“我哪有時間休息”,說着下牀就往外走。

“這樣不行,不行的。”醫生喊着。

“行了,讓她走吧!”菲菲看着母親焦慮的樣,回頭跟醫生說。

她要去哪兒,她自己也不知道,於是停下來,摸兜,找手機,不好,手機呢?本能地在身上找,一回頭,菲菲正拿在手裏。

還好有菲菲,不然,她是不是跟死人沒啥區別。在最緊要的關頭,她用僅剩的一點智慧,存下了王海棠的電話號碼。

而此時王海棠正在去醫院的路上,接到翠玲的電話,倆人剛剛錯開,一回頭,竟在彼此的視野裏。

“跟我回警察局做個筆錄吧,你丈夫的死因並像是單純車禍引起的自燃。是否另有隱情,還需你配合調查。”

整個過程,翠玲本能地回答着一個個問題,在警察眼裏,這纔是真實可靠的材料。

“好了,你們也辛苦了!先回家休息吧,有消息,或什麼線索馬上聯繫我。”王海棠示意她回家。

菲菲扶翠玲上了車,“媽,咱們去哪兒?”

“去德惠,康屯,地房。”翠玲斬釘截鐵。

她很想知道究竟,必須捋着一條線走。老五死了不要緊,她關心的是她的一百多萬,難道也隨着老五的走,而付之東流了嗎?

“不行,先回家,把房照帶上,還有他的戶口本,興許都能用上。”此刻的翠玲變得格外細心,如果能挽回她的錢,她還能活下去,否則……

還好,東西都在,結婚證也一併放在一起,也不知道老五手裏啥時候多了一張照片?爲什麼,偏偏把她的這部分剩下了呢?太多的問題,讓翠玲一時想不通。所有的事,支撐着她,忘記了疲勞。

“媽,喝袋奶吧!”菲菲趁她上樓的當,買了牛奶麪包。

車迅速前進,菲菲怕翠玲不適,不敢開得太快。

翠玲始終眉頭緊鎖,她想把所有問題串聯起來,卻總是短路,想不明白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老五的車剛檢修沒多久,怎麼會自燃呢?再說,他怎麼會去那裏呢?那是一片荒地。

停車一剎那,翠玲纔回過神來。大門上鎖,她掏出鑰匙,插進鎖孔,沒打開,再試一次,還是徒勞。“菲菲,你來試試,難道換鎖了不成?”

“媽,不用試了,是換鎖了,你連以前的鎖頭都不認識了嗎?”

她使勁踹了幾下門,聲音很大,可裏面沒人。她累了,更不知所以然,一時不知怎麼辦纔好。

“回家吧!媽,你太累了。”菲菲關心的是翠玲,而翠玲關心的是錢。

無奈,天已漸黑,她總該考慮何去何從,“回家!”低沉的聲音,猛擊她的心,她不能放棄,一天沒有結果,她就一天過不好。

同時,她也期待警方的線索,回家的路上打電話給王海棠,“怎麼樣,有線索嗎?”

王海棠接電話很快,還以爲翠玲有什麼新發現,“沒有,不過已登報了,相信很快就有提供線索的,你有什麼發現嗎?”

“也沒有。”翠玲回答。

“你沒在家嗎?怎麼聽到車聲?”

“哦!老五有個地房,我去看看,可沒進去屋,現在回家的路上。”

“難道你沒鑰匙嗎?”

“不是,是鎖被換掉了。”

“這個時候換鎖?你有多久沒去那裏了?”

“沒有多久,不過沒發現換鎖啊!”

“好了,你不用說了,回家休息吧!”王海棠像是想到了什麼,沒繼續往下說。

翠玲也沒繼續問,放下緊繃的弦,她覺得好累,像是一次長途跋涉,想回家睡一覺。有些事情需要時間解決,着急也沒用。

回到家,安靜得有些可怕,雖然老五很少在家,但今天,她覺得特冷清。地上的花都是老五拿回來的,此刻也少了聲息。老五的衣服、鞋子,隨處可見,只是都沒有了生命跡象。她翻出她倆結婚證,老五還笑盈盈地看着她,她伸手去摸,照片一下子掉了,嚇了她一跳。

再仔細一看,照片有被動過的痕跡,難道老五用過這張照片?那半張照片是他特意留下的?難道他想告訴她什麼?翠玲一動腦,就頭疼。

回過頭,女兒正在收拾老五的衣物。女兒大了,就是貼心。菲菲是翠玲唯一的希望和寄託。

夜半,她也不好打擾王警官,只能洗洗睡了。菲菲懂事,躺在了翠玲身邊。

第二天,喫罷早飯。她沒打電話,拿着結婚證去找王海棠。

而王海棠這邊也有了進展,原來,消息一發出,就有電話打進來。

王海棠覺得很蹊蹺,電話竟是火化場打來的。

“你來的正好,據你瞭解,老五在火化場有朋友嗎?”王海棠直奔主題。

“這個沒聽說過,怎麼了?”

“是這樣……”王海棠把情況跟翠玲說了一遍。

“如果我判斷沒錯的話,老五沒死,這是他設計的一場騙局。”

翠玲聽了是目瞪口呆,但按照這個邏輯推理,倒還說得通,但是,“他爲什麼要假死呢?不至於啊!”翠玲禁不住自言自語。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王海棠催促到。

“是這樣的,我倆在一起才三年多,這個我跟你們說過,他在外面幹工程,壓了很多工程款,一年壓一年,錢也要不回來。我的錢也都搭進去了。”

“有多少?”

“一百多萬吧!”

“你哪來那麼多錢?”

“是我和菲菲的徵地補償款,也是我的養老錢,還有菲菲的錢。”後一句話,說的聲音很小,她不得不再重複一遍。王警官需要聽得準確。

“還有,你說老五地房的鎖換了?近期你有沒有自己去過,還是都和老五一起回去的?”

“都是一起。”翠玲回答。

“也就是說,每次都是老五開門,你根本沒注意門鎖的事?”

“是的。”

這時,翠玲的電話響了。依舊是陌生號碼。

翠玲猶豫着,王海棠看着她,她還是接了。原來是保險公司打來的,說有一筆賠償款,要打到她的名下。

翠玲一頭霧水,她從來沒買過保險,哪來的賠償金?

“哪來的騙子?這個時候來搗亂!”翠玲掛斷電話,嘟囔一句。

“撥回去,按照這個號撥回去,我需要再聽一遍。”王海棠神情凝重,很怕漏掉哪個環節。

“是這樣的,三個月前,有個叫李文武的先生買了意外保險,受益人是於翠玲,留的就是這個電話,清清楚楚,如果不信,我這有保單的底根,你們可以過來查閱。”

撂下電話,王警官說“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這個老五,心思縝密,蓄謀已久,但他不是個壞人”。

翠玲沒聽懂,直愣愣看着王海棠,“那保險這事兒……”。

“先按照保險公司說的辦,你先提供銀行賬號給他們。”翠玲剛要走,纔想起來自己來幹嘛了,“對了,這是我倆的結婚證,我懷疑照片被動過,所以給你帶來了。”

事情越來越明瞭,王海棠沒想到案子進展的這麼順利。

可下一步怎麼辦?此人的行蹤毫無頭緒。是懸賞抓捕還是按兵不動?王海棠陷入沉思。

翠玲回到家,經過一番折騰,她好像能捋順事實真相了,前提是老五還活着,那她這一百萬就還有着落,如果死了,這一百萬馬上就到手了。這樣想着想着,她竟然笑了,這是她這些天以來第一次笑。然後又哭了,如果老五用騙保的方式證明了對她的真誠,該是多麼值得珍惜的感情啊,但是,他是要坐牢的啊!

事情暫時告一段落,除了翠玲卡上多了一百萬外,沒什麼進展。但這“一百萬”,王海棠清楚告訴她——不能動。

這邊還沒有老五的下落,警方不得不在翠玲的配合下對老五的住宅實施全程監控。

可半個月過去了,沒發現老五的行蹤。王海棠又做出一個決定——破門而入。

大門鎖很容易被砸開,往裏走,隱約聞到一股惡臭,房門沒鎖,“吱扭”一聲被推開了,一行四人驚呆了,一具潰爛屍體竟在眼前。

翠玲失聲痛哭,愈上前,被菲菲和另外一名工作人員拉住了。“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非要棄我而去……嗚嗚……錢沒那麼重要的……嗚嗚……都怨我,總讓你要錢要錢的,錢有什麼用,它只會要了人的命……嗚嗚……”

一切都結束了,王海棠沒想到,老五以這種方式結束了生命。

起初,老五真打算以車毀人亡的方式,給翠玲最後一筆錢。因爲他常年在外,每年都買意外保險,自從跟翠玲生活在一起,受益人便是於翠玲。

工程款壓了一年又一年,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最讓他難受的是讓翠玲母女搭進去一百多萬,他真的不知怎麼辦?生活的窘迫讓他越來越難受,他不得不編造一個又一個謊言來應付翠玲,善良的翠玲被騙得團團轉。他心也越加不安。

當他參加完姑姑的葬禮後突然想到了“狸貓換太子”的故事。何不借助在火化場工作的老同學幫忙,花點錢,買出一具屍體,大不了賠進去一輛車,這樣,翠玲的一百萬藉助保險公司的力量,能如願還上,然後隱姓埋名,再活一回。

沒想到,當事情發生以後,才覺得“隱形人”的日子生不如死,萬一事情敗露,逃不過牢獄之災。於是便把這唯一的住宅當做了自己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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