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雲煙《作者高天一鶴》

1) 求學



下弦月/爲何總在回望/莫非怕我迷失/夜行的方向/怕埋伏的樹枝/折斷我的翅膀/怕遙遠的黎明/迎不來我的遠翔// --回顧初中日記補題



父親走了,按鄉親們的說法:活不見人,死不見屍。7天后,母親生下我的小弟。或許在月子裏,她一直以淚洗面大傷元氣憂鬱成疾,總是喘的透不過氣。苦捱了一年,才慢慢緩過來。


36年後,她在我們軍區醫院住院拍ct,查出那時得了肺結核,病竈早已鈣化。但我們都沒有被傳染,應該說是個奇蹟。



父親一年忌日那天,母親讓我拿1個雞蛋,去村供銷社換白紙,做燒化的紙錢。正好收到了入學通知,學校在13公里外,緊挨着三國時期劉備的老家樓桑廟。我們村14個同學,錄取了3個。賣貨的叔叔還稱讚:“小子,有兩下子啊”可我看着信封裏帶着油墨味道的通知書,覺出了夢一般虛幻,隨着父親的離去,它離我也遙遠陌生起來。尤其通知上那行要求帶12元學費書費的字,就像太行山那重重的影子,看得到,摸不到啊!看得真切的是母親的小腳,孱弱的身軀,4個少不更事的弟弟妹妹,長滿荒草的自留地,爛在田頭的口糧。猶如一隻隻手,攔住了我的求學之路啊!我默默拿着通知書回到家,借白紙的掩護,把它藏進一個書本。裁着紙,強忍的淚水還是不爭氣地滴落下來。母親看到說“你爸走一年了,咱們光去給他送個錢,不哭了!聽話!”聽着語聲,我知道她是強忍的。


仲夏的夜悶熱難當。三大伯來我家串門,我們家是典型的北方三合院,坐北朝南,奶奶住正面北房,西廂房是叔叔和嬸子,我們住東廂房,在庭院喫飯乘涼。三大伯是堂伯,父輩大排行中老三,很是精明強幹。他在小板凳一落座,就說開了通知書的事。先說我的堂兄笨,考不上中學。然後就說高家門裏還是厲害,全村只考上三個,高家就有兩個,是我和另一堂兄。說我們給高家爭光了。


他這麼一說,家裏人都驚奇:“我們還不知道啊,怎麼不給我們發通知?”



我只好實話實說:“我拿回來了。可是我不想上了!”



大家問爲什麼,我說:“我想到生產隊上工,掙工分,幫我媽在家做活!”



大家一時無語,只有低低的嘆息遊離在悶熱的院落。還是三大伯打破沉默:“弟妹怎麼看這事?”


母親止住壓抑的抽泣,長嘆一聲:“有我兒子這些話,我知足了!可這個學還是要上。他爸爸就是吃了上學少的虧。要不,憑他那腦袋瓜,早到外頭做事去了,哪會落這麼個結果!他忒看重孩子上學的事。他走了,就是把我難死,也得把孩子供出來!不然,我就對不起死了的人,我死了也沒臉見他去!”



此時,我已淚流滿面,說:“媽,我還是在家幹活吧,只當沒有考上。”



母親氣了:“胡說八道!你那歲數,你那個頭,能幹什麼?你考上了不去,是爲了你爸死了,讓別人看笑話嗎?好了,這事就這麼定了!”



更長時間的沉默,只能聽見蟋蟀和蟬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嘶鳴。後來我才知道,父親是爲了不事農耕的祖父,比他只大10歲的繼母,與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主動放棄了學業,放棄了政府選拔幹部的機會,撐起了這個關係複雜的家。我那直性子母親啊,撕開了家事的深層問題,誰好接那話茬呢!



第二天,家裏來了個陌生人,牽走了唯一的一隻母羊,母羊是父親山裏的朋友送的,我聽父親說過,母親奶水不足,羊下了羔,一半奶羊羔,一半供母親。小羊長大賣了養家。如今怎麼能連母羊也賣呢?我攔母親,母親嘆了口氣,說:“兒子啊,沒有你爸爸了,往後咱們家的日子,只能顧了一天說一天,顧了一事說一事了!圈裏還有豬,你別管了!你就好好唸書,給媽爭口氣吧!”


母親把父親的被褥給我拆洗乾淨,給我找了個面袋,裝上半截玉米,半截紅薯幹,讓我扛到到公社糧庫換成糧票。入學前的準備一切就緒了。



村裏派了一輛馬車,去火車站拉煤,順便送我們入學。母親只送到家門口,什麼話也沒說。我們走的時候正趕上生產隊出工,鄉親們的眼睛都集中在我們坐的馬車上,目送我們緩緩離開。我明白,母親該說的話,早說過了,能不能長出息,能不能給她爭氣,要看我的了。



求學的路,在我眼前展開不盡的坎坷。我顛簸在迷茫的求學路上。聽車把式哼河北梆子《大登殿》“寒窯裏受罪十八秋。。。。”眼前晃動的是母親那憔悴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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