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短暫別離

   喫宵夜那一晚回去前,黃夷添加了周之頏的微信。原因倒不是因爲他離開三亞後還能保持聯繫,只是黃夷覺得那時,必須要有他的聯繫方式不可。兩人並沒有更多的進展。黃夷與符蘅以及其他朋友在一起的時候,她們還是調侃:“誒,要是之頏在就好了~。”有時休假大家一起出去郊遊,黃夷倒也真希望周之頏就在他們的身旁。也許大家真的都在想念他。朋友當中出現這樣一個特例的性格的人,有時反而會變成一種調和氛圍的存在。就像酸鹼中和的土壤,才使植被在適宜的土地裏欣慰地生長。

  在十一月份進入立冬的時候。符蘅與黃夷所在的酒店發生了大型的人事變動。與其說是變動,不如說是行業高層的暗部競爭鬧得人盡皆知。酒店總經理被調去姐妹酒店繼續任職,而酒店將經由物業方接手掌管,他們想要脫離集團的束縛,自行管理酒店,於是紛紛派物業方高層領導駐入酒店各部門裏任職。先是財務部開始,掌控着酒店裏的一切開支,使得二線部門需要大量購買的物品簽單一直被拖延壓着,也無人敢開口提及這些事情。此時能夠順利地走完簽單流程的,只有部門經理與物業方的領導交情甚好,打個電話意思意思,就算過了。

  黃夷所在的人事部門最早知道這個變動消息。部門經理們由於對物業方的掌權方式以及處理業務的方式失望至極,而紛紛辭職。這好比一個連鎖反應,這也在考驗着未辭職的經理們的壓力與處理事情的能力,下屬們倒還算好,即使換了部門老大,也輪不着他們操心。工作上聽從命令就是明哲保身的開始。

  僅僅半個月時間,物業方領導的毒瘤已經開始滲透進入各個部門了。他們開始總是裝作不經意地來到人事部打聽某些薪資與人員編制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他們不懷好意,也就在適當的話題下緘默了,不再透漏更多。後來有一天早會結束後,黃夷所在的人事部門經理召開了部門會議,宣佈了她與副經理準備辭職的消息。自那之後,部門聚餐開始頻繁起來,主要人員部門經理,副經理,薪資主管與招聘主管,還有協調員黃夷自己。兩位老大在成家立業中期遭受這樣的挫舉,心中自是意難平。以往部門聚餐老大們總會討論孩子與家庭,極少提及工作上的事情。而今下屬們在靜靜地聽兩位老大分析酒店行情,與自己所在的酒店被動解體的深層原因。有時,她們也表現出此前未有的八卦,扒出此前一些部門員工之間的陳年舊事。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說多了就像喝酒一樣會上頭,黃夷也會驚訝於這種八卦的力量,人們屈服與某種力量之下,誤以爲這是種能夠凌駕於無能之上的大快朵頤,是種江湖快意。因爲不再重要了,這些小事會隨着晝夜更替,繁忙的生活瑣事而逐漸淡忘,直到當晚在場所聽過這個祕密的人,也忘記了爲止,這些帶有私密性的小事,纔算解脫自由,完成它存在於人們記憶裏的使命。

  

  說實話,黃夷本來可以不在乎,她已經從實習期升成正式員工了。本可以安安穩穩地在這個部門繼續待下去,不受這些變動的影響。即使那兩位老大在向新派遣來的部門經理交接工作,邊開玩笑地對她說:“這種遭遇簡直是種了頭等獎,百年難遇。”但她內心裏有種替所有人憤恨不平的不甘。她決意辭職,去新的城市磨練自己。新任的部門經理曾爲挽留她這棵好苗子而做了很多思想工作,但她毅然要她們簽下這張辭職申請,並順利走完簽單與物品退還流程。

  離她在宿舍的最後期限還有一星期。她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也捨棄了很多不必要再帶走的物品。符蘅知道她辭職後,雖有遺憾,但也尊重這個決定。她還不忘開玩笑的說着“我以後可孤單了”、“以後就很難見到頏哥”諸如此類的話。黃夷那時已經很少再想起周之頏,也許是因爲要去新的城市重新開始以及尋找工作的焦慮覆蓋過了這種欣喜,甚至她覺得,這樣的欣喜,在人生的長河裏,不斷變動的人事裏,簡直不能相提並論。她滿眼的迷茫,內心卻散發着十分理智的篤定。

  黃夷與大傢伙最後一起喫晚飯,是在離宿舍不遠的大排檔,但那並不是意義上的散夥飯,大家還不知道她已經辭職並且離開三亞的原因。小吳,周之頏也來了,帶着風塵僕僕的疲憊。還有瓊兒,阿姒,林家迅,黃薇薇也都在,周之頏還是坐在她的對面,說話的時候會示意性地看向每一個人的眼睛。黃夷着裝樸素,穿着白色半身中長裙,棉質布料上繡着不規則的蕾絲花紋,上衣是冷色調的霧藍圓領T恤與一件棗紅針織開衫。她的長髮隨意地捆成高高的丸子頭,身後微亮的燈光,照亮她的腦袋上那些新生的柔軟絨發。

  符蘅先發話。“各位哦,黃夷已經辭職了,過幾天就走咯。”

  “什麼?那想好去哪裏了嗎?”阿姒驚訝地問道。微弱的燈光下可以看見她所呵出來的氣,遊離在夜晚冷冽的空氣裏,有着稍作停留的眷戀與不捨,像路燈的裝置上還懸掛停留着的凌晨的露水。

  “我想去廣州。我讓在那的同學幫我留意工作。我會和她一起合租。”

  “啊呀,海南不好嗎?旅遊業這麼發達。你還要出去!”黃薇薇在一旁問道。

  “就是想出去看看啦。”

  “你這麼單純,我還真怕你被人騙了。”符蘅給她夾了幾塊反沙芋頭放入她碗裏,邊說道。

  小吳在那會插了句嘴:“哎呀,沒事的。女孩子可以多去大城市走走,增長閱歷和見識,沒什麼不可以的。要是有什麼困難,或者不開心了,再打電話給我們。”

  “對,只有回來再聚了。”大家紛紛地表示遺憾。只有周之頏沒有說話。他靜靜地聽着。直到最後快散桌的時候,他才站起身來向黃夷敬了一杯酒。

  黃夷還記得在離開前,她是怎樣匆忙與周之頏道別的。

  喫完晚飯後,他們去了附近的KTV裏玩了4個小時。結束後她們來到大廳,見角落擺了一排的抓娃娃機。黃薇薇跑到櫃檯前去換了二十幾個硬幣,分給大傢伙們。符蘅帶着黃夷,身手不凡,收穫頗多。抓不到娃娃的女生們站在機子前失望地撇着嘴,嗷嗷嗷地叫,不耐煩地跺着腳,有些則假裝生氣地拍打着調動方向的遙控按鈕。在要上出租車之前,黃夷因爲不想帶着這些小熊娃娃,所以分給了一些姐妹,剩下最後一個的時候,看見周之頏在和小吳在灌木叢十里香隔離區裏送別着,便極力地把這個熊娃娃塞給他。只是周之頏和堅定地從懷裏推了出來,重新送回黃夷手上,並把她送回了車上,禮貌地關上了車門。

  那是黃夷在三亞最後一次與他們的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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