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中午十點半，張沃之與衛東、黃文彬三人匆匆趕到了章家。章建國的豪華住宅位於虹南市中心，那是一套帶花園的獨立別墅。而這套住宅離他爲王萬傑租下的公寓房咫尺之遙。
“張隊你快看，那輛肇事的吉普車居然堂而皇之地停在花園裏！章建國未免也太囂張了！”衛東手持逮捕令走下了警車。
三人剛走進花園就發現別墅門是敞開着的。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婦人正站在門口朝他們上下打量着。
“你們……是警察？”這位老婦又望向院子外的警車：“章總昨晚回來得晚，他現在還在二樓臥室睡覺。我只是他們家的常駐保姆。”
“那麼，章太太呢？”黃文彬問道。
“你是說小印吧？她一個人去Ｒ國旅遊了，到今天爲止也有兩週了吧。”老保姆答道。
“這作媽的也太沒心沒肺了。合着兒子被警方擊斃沒多久，她還有遊山玩水的閒情逸致！”心情低落的衛東難免說話有些偏激。
“這倒也不是！”老保姆解釋道：“剛開始，印太太着實傷心了好一陣子。可自從有兩個男人找上門以後，她整個人都開朗了許多。這就好像……好像是彥君突然死而復生了。”
張沃之忙問：“兩個男人？他們都長什麼樣？”
“其中一位大約有四十歲左右。”老保姆極力回憶着：“但他的樣子卻有些賊眉鼠眼，反正不像是個好人！還有一位年紀不大，估摸着有二十多歲吧。這人長得跟大傻子似的，談吐卻頗爲得體。臨走前，他還叫了我一聲樊姨。”
“您姓樊？是樊噲的樊麼？”黃文彬問道。
“對啊！”樊姨應道：“但是我這個姓並不多見。除了章家人知道我姓樊，其他人都喊我阿姨或者師傅。”
張沃之連忙掏出自己的手機並連續打開多張照片：“這其中是否有他們倆的圖片？”
樊姨很快就挑出了王萬傑和賴三的照片：“就是他們倆！這兩人還擅自進入了彥君的房間，而且，他們……他們竟然可以爲同一部舊款iPad爭執起來。但章先生卻沒有任何責備的意思，還答應爲他們倆各買一臺新的手掌電腦。咳，如果是我隨便進入彥君的房間一定會被他訓斥的。”
三位警員面面相覷。此時，張沃之又拿出許益傑的照片：“你見過這個人嗎？”
“見過！就在今天凌晨二三點！他是和章先生一起回來的。當時，還是我開的門。可是沒過多久，兩人又一起出門了。直到四五點，章先生才一個人回來。那時候我已經起牀了。”樊姨言之鑿鑿。
“章建國自己不跑，反而幫着許益傑出逃了！”黃文彬忿忿然。
“現在，我們要逮捕章建國！請你領我們去二樓。”張沃之剛說完就與衛東和黃文彬衝入了別墅。而早有預感的樊姨順從地帶着三位警員來到了二樓主臥室的門前。她先試着敲了敲門：“章先生，有三位警察同志有事要找您！章先生？……章先生！您醒了麼？”
樊姨連續叫了好幾聲，而臥室內卻是死一般的寂靜。還沉浸在悲痛中的衛東卻已經失去了耐心。剎那之間，他竟用整個身軀往臥室門狠狠砸去。於是，房門應聲而開。三位警員連忙衝了進去。只是，他們眼前的章建國已然倒在了牀邊的地毯上。
“頭，這混蛋已經死了！”上前查驗的黃文彬從章建國手裏拿起一瓶安眠藥：“他是屬於自殺吧！”
“這……這！章先生早上還讓我不要打擾他的……。我……我現在必須要打電活給印太太。”樊姨第一個跑出了房間。
“立即安排技偵來這裏進行屍檢！讓他們務必要勘查整套別墅！“張沃之一邊說一邊巡視着這間臥室；“你們瞧，這裏還有焚燒過的痕跡！好像是一堆文件。”
張沃之在一堆灰燼前蹲了下來。他發現在這堆灰燼下居然還有幾張紙沒有被章建國燒乾淨。
“契羅山脈日記？布魯托克湖？拱形山洞？女媧？補天之星！”張沃之在這些零星的碎片中愈發疑惑。他開始自言自語：“契羅山脈不就是在R國麼？那裏是Ｒ國的五大奇蹟之一，相當於中國的神農架。但除了一些探險者，沒有多少人會光顧那個地方！”
“傳說那地方還有野人出沒！”衛東接過話茬：“另外，當地有一種大型鱷魚。它們躲在布魯托克湖中，經常攻擊那些以身試險的探祕者。因此，去那裏的許多揹包客、探險家們都已命喪鱷魚之口。”
“衛東！”張沃之突然站起身：“王萬傑被分屍了、章建國自殺了！他老婆印曉蓉又身在Ｒ國。而我們一時半會也找不到那個已經不是許益傑的許益傑。要想破案只有在逃跑的賴三身上想辦法了！”
“你是要去市精防康復院麼？”衛東心領神會：“賴三最後的落腳點就在那兒！”
……
中午十一點，艾琳跟隨着張沃之來到了虹南市精神防治康復醫院的會議廳。副院長蔡愛民接待了他們。
“你們口中的賴三大名應該叫賴全寶。他從小就被當地診斷爲有輕微的弱智和認知偏差。十一歲時，他的父母因爲同一場車禍而身亡。兩個已是成人的姐姐都拒絕做他的監護人。最後是當地鄉村的陶家收留了賴全寶。”蔡院長正翻閱着一本陳舊的記錄冊：“你們看，監護人就是這家的陶德旺。”
“刀疤？”艾琳脫口而出。
“什麼？”蔡院長看了艾琳一眼繼續陳述道：“但因爲賴全寶襲警，你們警方把他送到這裏看護了起來。後來我們得知他的監護人陶德旺也在拘留所自殺了，便想聯繫你們協商如何妥善解決他的安置問題。可就在這當口，賴全寶跑了！”
“是、他一定是跑了！”預料之中的張沃之問道：“但他是怎麼跑的？一個智商不全的患者要想逃出這裏的高牆幾乎是很難成功的。”
“賴全寶的逃跑方式正是我們院方斷定他不是弱智的主要依據！”蔡副院長頻頻搖頭苦笑。他的話倒頗有些拗口。
“那麼，他究竟是如何逃跑的？”艾琳問道。
蔡院長面露尷尬：“賴全寶把一個男醫生打暈並和他交換了衣服。之後，穿完制服的他居然用輪椅推着暈厥的醫生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大門並直奔隔壁醫院。在我們這裏，經常有醫生或者護工帶着患者去對面的醫院就診……。”
“所以，他在保安的眼皮子底下大搖大擺地離開了？但後來，那位醫生如何了？”張沃之問道。
“那個醫生在對面醫院的門診部足足昏睡了一個多小時才被人叫醒。”蔡副院長繼續說道：“後來，我們院方又走訪了賴全寶所在的鄉鎮派出所。但這個人彷彿是人間蒸發了一般。要知道這種情況的病人是沒有任何生活能力的。”
“但當時，你們爲什麼不聯繫我們？”艾琳問道：“畢竟，人也是從我們刑偵隊送到這裏的。”
蔡副院長卻申辯道：“我們也的確準備聯繫你們市刑偵支隊了。可就在這當口，有人領着賴全寶來這裏‘自首’了。這人你們或許也認識，就是在電視裏經常出鏡的企業家章建國。他已經通過各種門路成爲了賴全寶的監護人。對於我們院方來說，當然是想盡快卸掉這個包袱。更何況他們的手續也是完全合法的！”
……
第二天下午，張沃之在辦公室召集所有組員開了次碰頭會。
艾琳首先發言：“八月十八日晚，被許益傑襲擊的男受害人叫溫春陽，二十歲。他是位大學生，現已脫離生命危險。而同伴黃冰冰是他的高中同學。兩人是參加完同學聚會在回家的路上遇到許益傑的。手持匕首的許益傑見到溫春陽就直接拔刀行兇。而在此之前，雙方並未發生任何交流。第二天，黃冰冰和躺在病牀上的溫春陽均表示不認識許益傑。”
“溫春陽長得帥麼？”張沃之突然拋出這麼個問題。
“帥！見到他的人都說他帥！”艾琳回答道。
“衛東，說說你和黃文彬在章建國別墅的情況！”張沃之轉而望向衛東。
“你走之後，章家保姆樊姨告訴我們她一直未打通印曉蓉的手機。印曉蓉就是章建國的妻子、印曉琳的姐姐。她現在還在Ｒ國。我們隨後聯繫了出入境管理局。據查印曉蓉在Ｒ國持有旅遊簽證，而且已經過期了！”衛東彙報道：“至於那堆殘留信紙已然無法修復。我們還搜查了章建國的辦公室，相關調查很快就會有結果。但目前，我們只知道章建國有一個很大的項目在Ｒ國契羅山脈附近。聽說，他在那得到了一顆名爲補天之星的鑽石！該項目涉及礦物資源的勘探與採集。”
張沃之此時略作沉思。過了好一會，他才說道：“可是我聽許益傑說過，那枚補天之星來自於神農架的山區！”
衛東連忙迴應道：“關於這種說法，我也從章建國的員工那聽說過。而且章建國的確在神農架附近有類似的勘探項目。但這或許只是爲了掩人耳目。”
“或許吧！”張沃之嘆了口氣。隨後他又轉而問向黃文彬：“彬子，關於章彥君父子倆、賴三賴全寶和王萬傑的祖籍你都去核實了沒有？”
“都查過了！”黃文彬回答道：“章彥君父子的祖籍就在虹南本地。賴三的祖籍在四川，而王萬傑的祖籍在省城。但他們的出生地都是虹南……。”
“難道，這三人之中居然沒人和溫州有關係？但確實有人見過王萬傑、賴三和許益傑用很純正的溫州話進行交流。奇怪的是許益傑的姐姐許靜怡也說過，他弟弟根本不會溫州話。“張沃之打斷道。
此時，黃文彬卻連連搖頭：“章建國、章彥君確實都會說溫州話！在章彥君三四歲時，他們一家人曾移居溫州。章建國就是在那賺到了人生第一桶金！而且，溫州話簡直就是章彥君的母語。據獄中的劉曉斌敘述，章彥君的虹南話總是說得磕磕巴巴。他簡直不像是本地人。”
張沃之突然用拳頭敲擊桌子；“這麼說就對上了！”
此時，所有組員都詫異地望着這位年輕的副支隊長。
張沃之喝了口水，接着他才向大家解釋道：“不過，這也是我個人的臆斷。你們也就隨便聽聽，絕對不能作爲我們辦案的依據。章彥君殺死了陶德旺，而復活的陶德旺就成了第二個章彥君！以此類推，被陶德旺殺害的王萬傑也就成了第三個章彥君。而那天，用鐵棍擊打我頭部的賴三不知所蹤。我懷疑他是去找章彥君了。結果很有可能是慘遭章彥君的毒手。於是，賴三成了第四個章彥君……。而被王萬傑和賴三殺死的許益傑也就變成了第五個章彥君！所以他們都會說溫州話。也就是說，這個章彥君具備了某種能力。他能在殺完人之後讓已死亡的受害者起死回生並變成自己的複製品！”
衆人聞言一片譁然。他們在面面相覷之後又開始竊竊私語。最後，艾琳用手勢終止了現場鬧哄哄的局面：“大家安靜。按照張隊的結論，劉曉斌的懸案也就迎刃而解了。劉曉斌殺死了自己的雙胞胎兄弟胡瑋，胡瑋也就成了第二個劉曉斌！所以新的胡瑋自然認識章彥君。而之前，被劉曉斌殺死的老企業家李愛國老先生早變成了另一個劉曉斌。他當然會把屬於李愛國的財產全部留給自己也就是劉曉斌本人！”
“這麼說來，被章彥君殺害的馬豔麗在復活後也成了章彥君？怪不得王萬傑能在這小子的車上見到馬豔麗從死亡到復活的全過程！所以，在美國的馬豔麗居然還會抽菸！這……可真是邪了門。”衛斌感嘆道。
“亂了，全亂了！但似乎所有案件的難點都能一一化解了。比如那隻死而復生的猴子當然也是章彥君了。還有躺在醫院的絕症病人周瑛，她也是被章彥君殺害後成爲了另一個章彥君！所以這個章彥君纔會披着周瑛的皮囊跑去商場大肆購物。但我還有個疑問，原先的章彥君也不怎麼缺錢啊！而且，他買的都是女裝。”黃文彬用雙手拍打着自己的腦袋。就這樣，一場討論會變成了腦洞大開的故事會。所有組員們都根據張沃之的猜測拼湊出不同版本的案件概要。
……
傍晚時分，張沃之駕車來到了女友劉曉惠的家。此時，劉叔正在廚房做菜。而鄭姨連忙招呼着張沃之進入了臥室：“沃之，我正在翻看曉惠學生時期的照片。你也快來看看。”
“沒想到，曉惠很早就是個美人胚子了！”張沃之不禁讚歎道。
“是啊！不過我還是覺得她在大學求學的那段時光是最美的！”鄭姨隨手翻出另一本照片集。其中，多數照片攝於六七年前。
張沃之的視線突然凝固了！他的雙眼長時間地聚焦在一張合照上。而這張照片上的三個人正是劉曉惠、傅凌雲和已經死去的絕症病人周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