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後，太陽直射到人身上仍然像火燒一樣熱辣。我看了一下手機，約定好的時間還早，有將近二十分鐘的時間可以消磨。
不遠處是一個街心公園，女貞樹亭亭如蓋，大樹厚實的濃陰下，橫亙着幾條長凳。午後時分，公園裏沒什麼人，看起來那麼幽靜舒適。
我走了進去，找了一條長凳坐下來，開始享受這片刻的閒暇。初秋的樹陰下，微風滿含着爽朗徐徐吹來，令人一瞬間就進入心曠神怡的境界當中。望着數步之隔的馬路，車水馬龍的喧囂和這一方的寧靜形成的神奇的對比，一動一靜在這裏並行不悖，和諧的融爲了一體。
正望着馬路出神，不知什麼時候一個老人進了公園，慢慢走到了我的旁邊。
“這會兒沒事了！”老人向我打着招呼。
“哦！”我擡起頭來才發現他的存在，有些警覺的打量着他。
公園裏沒什麼人，長凳多的是，他儘可以找到更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到這裏，肯定是有什麼目的。
“我能在這坐嗎？”他指了指長凳的一頭。
老人佝僂着背，語氣裏流露着卑微和小心，我似乎明白了什麼，微笑着衝他點了點頭。
我繼續望着馬路出神，用餘光瞟了一眼老人。他將半個屁股擱在長凳上，有些侷促的保持着彎腰低頭的姿勢，似乎在醞釀着什麼，又不好決定。
我決定還是由我來打破這種沉默：“老人家，我一會兒還有事，也就十分鐘的空，您有什麼事情就說吧。”
老人得到了承諾放下心來，衝我擠出了一絲微笑。他在手提袋裏摸索着，拿出一部手機說，“我不會用電話，你能教教我嗎？”
——猜的沒錯，他的意圖我明白了：有一些老人，子女不在身邊，又沒什麼朋友，整日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因爲這些，他們總會編造個理由，在街邊隨便找個面善的人，只爲說上幾句話。有一日，我曾見一箇中學生被一個老人纏住，指着課本，試圖給老人講明白什麼是“科學計數法”，少年誨人不倦，急的抓耳撓腮，老人不恥下問始終一知半解，一老一少的樣子令人莞爾。
我笑了，儘量用溫和的語氣說道：“老人家，您手機的事儘可以找別人來問，今天咱倆有緣，不如聊點別的，我問您一個問題好嗎？”
老人愣住了，沒有料到我會這麼說。
“在一座在大山上，一塊大石頭從懸崖上掉了下來，摔碎成很多這麼大小的石塊” 我指了指長凳一端方方正正的大理石基座。
“其中就有這一塊，恰好這麼四四方方，表面還這麼平整滑溜，您相信嗎？”不等老人回答，我繼續說道，“我是不信的，這麼方正光滑，不可能憑空在大自然中出現，除非是人造的！”
老人不知我想表達什麼，迷惑的看着我沒有說話。
“您想呀，自然界連這樣一塊石頭都製造不了，它怎麼可能製造出我們人這樣複雜的身體呢？”老人好像聽出了點兒興趣，神情變得專注起來，但在沒完全明白我的意圖前，依然有着一些戒備。
“這樣說來，我們人不會是自然產生的，一定是什麼神奇的力量製造出來的，你說對嗎？老人家，您這麼大年紀了，難道不想搞明白這件事嗎？”
老人擡頭看了看我，眼中似乎有光芒一閃而逝。
他喃喃的說：“年齡大了，搞不清楚了......”
然後他在嘴裏用聽不清楚的聲音在絮叨着什麼。
我衝老人笑了笑，繼續說道：“是呀，您年齡大了！比方說有一所房子，有人在房間裏裝了一盞水晶大吊燈，一到晩上開開，整個房間金碧輝煌，這您是別想了。可是在過去的農村，沒有月亮的夜晚，只要點起香菸菸頭那麼大的火星，就能照出家裏物件的影子，晚上上廁所，總不至於一會碰住牀頭，一會又撞了門框，您說是嗎？”
老人有些茫然，雙手不停的在一起摸搓着。
“老人家，有空了，去寺廟也行，去教堂也行，走走轉轉，沒準您會發現些什麼！”
說完話我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十分鐘很短，我該走了。
“老人家，我不能陪您了，您自己再坐會兒！”
老人面無表情的坐着，不知是我這些話觸動了他，還是他在用沉默表達着不屑。
我站起身來走出公園，穿過車流如織的街道，才又回頭看了一眼。
老人仍舊坐在長凳上發呆，他和身旁亭亭如蓋的綠樹一起化作背景，在飛馳車流的空隙間閃現着，慢慢變的模糊起來，最後消失在一片虛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