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見有策劣馬鬻於市者，誇其馬曰：“吾馬有日致千里之能。”苟遇疑而質之者，則曰：“世無伯樂，吾馬之不幸也甚矣，悲夫！”有欲爲伯樂者購返，不見其千里之能，因尋鬻馬者質之。則曰：“子不以其能千里之食食之，安求其能千里也？”鬻馬者之論，蓋因韓子之《馬說》起。
韓子曰“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後世論者因之，吾則以爲不然。何也？
伯樂者何人？古之善相馬者也。相馬之術，人之異能也，固有其先天之受，亦不離後天之學。人之能可學而致，然術之及伯樂者，古而今，未之有也。故謂“伯樂不常有”誠不謬也。
然則吾何以非韓子之言也？吾非其“千里馬常有”之說也，非非其全部也。
馬之爲物，其類也，性至柔順而善馳。雖然，其能弗可日致千里也。偶有其能可日致千里者，必受之於天而非學而可致也。人之能可學而致之，其術如伯樂者猶千年不遇。馬之異能全賴天賜、非學可致之者而常有，不亦謬乎？得無天獨厚馬而薄人歟？由是知之，韓子之謂“千里馬常有”謬矣。
“馬之千里者，一食或盡粟一石。”固然。而一食盡粟一石之馬，其能未必千里。更有食粟一石未飽之馬，視之龐然大物而絕無千里之能。鬻之者則曰：“此乃神馬，若遇伯樂，其能必非千里可比。”世之相馬者皆恐人譏其無伯樂之慧眼，鹹與頷首。嗚呼！天下豈但無伯樂，並無千里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