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莫鱼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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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吴斌死了，掉到铝水熔炼炉里被烧死了，准确地说被融化了，和那炉八百多度的铝液融为一体。生产线上的工作并没有因为他的死而有半点的停顿。通过一道道工序，他也被加工到了产品当中，打上标签，装上货车，运送到全国各地。
吴斌死的时候，并没有人发现，也没人听到任何动静。真正发现他不见，是下午上班的时候，他的班长老魏发现吴斌没来，给吴斌的媳妇徐佳打了电话。
徐佳听到老魏说吴斌没有去上班，感到有些诧异，吴斌根本没有回家，她以为吴斌一直在厂里。老魏心里明白肯定出了什么事情，只是吴斌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能凭空消失了呢？老魏想到了查监控，在车间的很多角落都安装了一些监控，有些工人知道，有些工人不知道。
查了各个监控画面，最后在熔炼炉那里发现了吴斌的身影。而这个时候，距离吴斌掉进熔炼炉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吴斌是在攀爬炉顶的时候失足掉进去的。掉下去的瞬间，他似乎还挣扎了一下。不过仅仅就是一下，整个熔炼炉就恢复了平静。
老魏看着监控画面，石化了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早上还在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还是这么惨的死法。比这更要命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上级汇报这件事情，他这个班长铁定是干到头了。
2
吴斌是老魏手下的电工，跟着他也有十年的时间了，人不错，为人挺大方，隔三差五就叫上班里的人聚餐，多数也是吴斌掏钱。老魏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这吴斌工作中有个啥纰漏，老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考核他两回，也就够意思了。
老魏站在办公室里汇报的时候，吴斌的媳妇徐佳走了进来。老魏没在电话里说吴斌掉到熔炼炉里的事情，只是说他出了点事。徐佳有点紧张，以为吴斌出了工伤。看着面色有点凝重的老魏和他们主任，忙问：吴斌在哪？
主任给老魏使了一个眼色，老魏忙把徐佳让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老徐深呼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徐佳啊，你是咱们厂里的老职工了，所以要以大局为重，很多事情发生了，也是大家不愿看到的，你要想开一点才是！
徐佳听着老魏的话，一头雾水，到现在也没闹明白出了什么事情。
魏班长，你有啥事就告诉我，吴斌到底咋了？他在哪？
老魏再次呼了口气，拳头握得死死的，咬了咬牙，这个时候，主任早已经溜出了办公室，里面只剩下了他和徐佳。
徐佳，不管发生了啥事，你要节哀。
节哀！徐佳的脑袋“轰”的一声，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老魏的胳膊。
吴斌到底咋了？咋了啊？！
3
老魏让几个人把徐佳送回了家，而他自己去了吴斌的老家。吴斌结婚之后，一直和他的岳父母住在一块，而父母还住在老家。好在老魏还记得去他家的路，一路上，老魏直骂倒霉，让他怎么面对吴斌父母，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心肠软的人，最看不惯那种哭天喊地的场面。
可很多事情，不面对也不行，该来的总得要来，他把吴斌的事情告诉了吴斌父母，吴斌妈直接昏了过去，送进了医院。
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吴斌融到了铝液里，啥都没了。可总得给人家弄点啥下葬，要不咋给人家父母交代。老魏请示上级领导，领导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事，没有主意，又请示上上级领导。最后经过开会决定，在吴斌出事的熔炼炉里铸块铝锭，送回吴斌老家安葬。
厂里特意浇铸了一米多长的铝锭，准备送回吴斌老家。据说浇铸的时候，持勺的工人手一个劲得发抖，嘴里念念叨叨的说着什么，临完事还给那块铝锭烧了三炷香。
老魏在旁边看着，一脸的沉默，他现在满门心思就是赶快把这事了了，让他睡个安稳觉。
你们几个谁把这个送去？老魏指着铝锭问手下那几个电工。
没人应答，只是一个个往后退。
娘的，昨天还在酒桌上称兄道弟，遇到事了就怂包了。
你！你！你！老魏随手指了三个人，让他们把这块铝锭送回吴斌老家。
三个人颤颤巍巍地向后缩。
再他娘的怂，统统给老子滚蛋！老魏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两只眼睛迸发着愤怒的火光。
三个人没有办法，发抖得腿慢慢地向那块铝锭挪动。气的老魏直接给了一脚，三个人才用力搬起那块铝锭，铝锭足有一百多斤重，三个人合力把它装在已经准备好的车上。
老魏跟着两个厂领导去了徐佳那里，跟徐佳谈厂里赔偿的事情。徐佳躺在床上，听着厂领导的赔偿方案，吴斌这事，熟悉操作失误，算工伤，除了走正常工伤程序外，厂里再给点丧葬费。
徐佳是厂里的老职工，赔偿方面的问题，她也明白基本没有多少谈判的余地，倒是徐佳父母对赔偿方案有点不太满意，想多要点。说到最后，厂里领导用威胁的口吻告诉徐佳别忘了自己是老职工，要有高觉悟。赔偿的事才算谈妥，厂里总共出了一百二十万。
4
吴斌的几个同事把铝锭送到了他老家，村支书和几个年轻人在村口等着。按照吴斌老家的习惯，年轻人死了是不能进家门的，一般都是趁死者火化的时候，把棺材置办好，到时入殓下葬就是。
可吴斌这直接变成了一块铝锭，打造的棺材还没有弄好，该把这块铝锭放哪？一时成了问题。
不能入家门，也总不能再大街上扔着。联系了棺材置办，得到下午才能到。
村支书看着那块铝锭，两眼有点发红，吴斌是他看着长大的，虽说吴斌这几年不怎么回来，村里很多事情吴斌也不怎么参与，可终究是他看大的娃，不免有些难过。
那几个年轻人跟吴斌撒尿和泥长大的，吴斌结婚之后，基本和他们断了联系。每次聚会，吴斌都是没有时间，他们也表示理解，或许吴斌真的在忙。上次见到吴斌是两年前，吴斌的儿子出生，村里几个发小去给吴斌帮忙，吴斌那天很忙，多半时间在照应他的那帮同事，只是敬酒的时候和他们几个喝了两杯，就又出去了。
没想到这次再见到吴斌，竟然成了这块铝锭。几个人忍不住摸了摸那块铝锭，有点冰凉。
先搬到村部吧！下午棺材来了，就下葬，不能让娃在这太阳底下晒着。说完就低着头走了，他要去吴斌家老林上看看，按照吴斌老家的说法，老林就是祖坟墓地，那里埋着吴斌的太奶太爷。吴斌的爷爷奶奶还健在，不过这事，支书下了死命令，谁也不能向老头老太太透露，以免受不了打击。
吴斌的墓穴已经被村里的青壮劳力们挖出了型，基本上就等着棺材一到，就下葬了。
大家对吴斌的死唏嘘不已，没想到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有几个人还偷偷抹起了眼泪。
5
下午的时候，老魏带着他们整个班的人来到了吴斌的墓地，怎么也算同事一场，送吴斌一程。看到吴斌已经被发挖好的墓，老魏突然觉得轻松了很多，紧绷的脸也舒展了不少，等吴斌一会下了葬，这事也就基本了了。来之前，主任跟他谈了话，吴斌这事，熟悉自己操作失误，他顶多负个领导责任，罚点钱就算事过去了。
吴斌的同事们，呼吸着乡间的清新空气，上午的恐惧感已经烟消云散，难得趁着工作时间出来，心情可谓大好，他们还就农村的丧葬习惯进行了深入且富有意义的讨论。
也许他们已经忘了这是昨天曾和他们一起喝酒的同事的葬礼现场，这只不过是生活中一个小小插曲。生活对他们来说没有丝毫的改变，也许时间久了，他们会记不清吴斌的名字，这个人慢慢地消失在他们的记忆里。
村里人把吴斌的棺材拉到了墓地，几个年轻人在老把头的指挥下，把棺材放到了墓穴里，回土掩埋，慢慢变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小坟包，吴斌这个人就像一个符号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插在吴斌坟上的招魂幡，随风飘着，孤零零的，也许在和这个世界做最后的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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