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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哥出生於1960年。那個年代出生的人，多數營養不良。成年後的大哥，也就一米七多一點。
我晚生幾年，居然竄到一米八出頭，比我的大哥高出一個頭。
那些曾經站在苦難裏仰望生命的歲月，經常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01
大哥初中時，在班裏學習成績名列前茅。記得那是1975年，大哥初中畢業，面臨升高中。
那時，不是憑考試上高中，而是由大隊推薦。說白了，基本是大隊書記一個人說了算。
與書記家關係好的學生，即使學習不咋樣，也有可能上高中。相反，學習好的學生，家庭與書記家關係一般，也基本沒有上高中的可能。
何況，那時的高中，也有名額限制。
我的父親因爲生性耿直，從來不願意去做些請客送禮之類的事情。因此，我們家與大隊書記關係一般。
大哥是學校的尖子生，校長和教務主任幾次找到大隊，給大哥說情，希望能被推薦上高中。
但很遺憾，那一年，大哥最終無緣高中。
可是，大哥始終沒有放下書本。
白天干活。只有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大哥纔有時間看書學習，做筆記寫心得。但已經累得精疲力盡的他，經常抱着書本和衣而睡。
即使在這樣艱苦的環境，大哥也沒有怨天尤人。他總是盡力幫父母撐起這個家。
小小年紀，經歷的坎坷已經太多，但大哥心中始終沒有放棄自己的追求。他在默默積累自己的能量，等待機遇來臨的那一刻。
02
輟學後的大哥，才16歲，個子不高，力氣也不大。
爲了給家裏掙公分，省出一個人的口糧，大哥在以後的幾年裏，一直跟着大隊，和大人們一起出工幹活。
那時沒有自來水，喫的水全是從深井裏一桶一桶，雙手用繩子拔上來的。
大哥也和大人一樣，去拔水。他力氣小，雙手經常磨出了血泡。但我從來沒有聽到大哥一句抱怨的話。
大哥雖然只有16歲，可是在12歲的我心裏，大哥是我的依靠。
記得有一次，我到鎮上給大人跑腿送東西。東西送到後，我費盡周折到處詢問大哥出工幹活的地方在哪裏。
夕陽西下，夜幕逐漸降臨，我終於在工地上見到了好多天沒有回家的大哥了。
我當時的想法，一是去看看大哥，自己也確實想他了。
二是想着大哥能不能給我幾個卷子喫。卷子，是一種白麪和玉米麪混合做成的長條形麪食。
因爲家裏那時生活困難，平日是喫不到卷子的。 可是見了大哥後，我猶豫再三，沒好意思開口。想着大哥應該能知道我的心思，主動給我。
可是我很失望，直到臨走前，大哥也沒有給我卷子喫。
黑夜裏，我一個人餓着肚子往家跑，一直跑了十幾里路。
一路上，自己心裏說不出的委屈，欲哭無淚。
事後，大哥知道了，對我說，因爲那是公家的，咱們不能隨便拿。
03
大約是1976年冬天，大哥又隨大隊民工隊，一起去修我們村附近的峽山水庫。小小年紀的大哥，獨自喫力地推着裝滿沙土的獨輪車，往工地運土。
前後都有車子催着他走，只有用盡全身的力氣，使勁地推着晃悠的車子。
平路還勉強跟得上，可是遇到上坡，大哥推車就非常喫力了。有好幾次，後面好心的隊友看他還是個孩子，實在推不動了，就幫他一起推上坡去。
也有人看到了也根本不管。大哥好幾次在上坡時，人摔倒在地，而車子卻穩穩地停在坡上。真不知摔倒的那一刻，大哥是怎麼用力保護那個推車的。
他的膝蓋經常磕破皮出血，不等傷口長好，又摔破。
聽大哥說，那時出工的人都住在用柴草搭的帳篷裏。地面鋪上一些稻草，人就睡在稻草上。晚上，躺在帳篷裏，從帳篷的縫隙中，能看見天上的星星。
到了夜晚，帳篷裏太冷了。大哥就把雙腿伸進母親做的棉褲裏睡覺。
很多年後，已經定居城市的大哥，每次回家，只要路過峽山水庫，他都要停下車，在大壩上默默地望着這個山東第一大水庫。
那些曾經撒下的汗水，都化作了後來一路上的花香。
再後來，大約是1977年，大哥又隨村裏的大人們，去了坊子包活，挖基坑，都是些工地上的力氣活。
到工程快要結束時，父親也去幹了一段時間。兩個月時間，父親和大哥給家裏共掙了快三百元錢。
那時的三百塊錢是什麼概念？父親用這三百元錢在我家祖傳的院子裏，蓋了三間新房。
直到27年後，父親生病走到了生命的最後，安詳地在這個老屋離開人世。
04
大哥在離家十幾里路的鎮上，還跟着大人一起修過我們鎮新河上的橋樑。
在工地裏，出工負責的人，看大哥年紀還小，力氣也不大，就安排大哥幫廚師在家做飯。說白了就是挑水，燒火，給廚師當個下手。
廚師是鎮駐地村裏的一位大爺。剛一開始時，他基本不搭理大哥。
可能是由於他家裏窮，有一天，這位廚師大爺，在上午十點左右做飯的空隙，往家裏偷拿豆油。
但他不小心，走到院子時，打碎了玻璃瓶子，豆油撒了一地。
這時的大哥恰巧在屋裏看書。聽到動靜，他從窗戶往外一看，馬上知道了怎麼回事。
屋裏的大哥糾結着出不出去。不出去的話，他可能以爲別人不知道他偷油。
不行，要出去！
只見大哥快速跑出來，說：“大爺，你怎麼了？”
這位大爺見事情敗露，趕緊給大哥說了實情。
大哥：大爺，我幫你收拾。
大哥趕緊用鐵掀除來一堆土撒在地上，然後用掃帚幫大爺打掃乾淨。
可是沒想到，這個大爺竟然又拿着剩餘的油，回家了。
望着大爺遠去的背影，大哥似乎在思索着什麼，然後，回到屋裏繼續看書。
很多年過去了，大哥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關於這件事。
他知道，在那個物質極度匱乏的年代，這件事有可能讓這個大爺失去這份工作，讓本已經貧困的一個家庭再雪上加霜。
大爺因爲這事，從此對大哥的態度變得好起來了。
多年後，大哥在家裏提起此事，說：那個大爺也挺不容易，家裏孩子多，他是家裏的頂樑柱。
我的大哥，我的兄長......
芳華的日記原創，謝絕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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