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北京(11)

【人】篇-1

按天、地、人的順序寫北京,寫了天地,想寫人的時候有點懵,不知道從哪裏寫起。

我不是正宗北京人,也沒在衚衕、四合院、部隊大院住過,認識的人裏,沒有正黃旗老北京,興許小時候的同學裏有,但我不知道。

人,怎麼寫呢?

從鄰居開始說起吧。

鄰居

我出生時,我家住在北京東城一個窄條型的院子裏。

兩排平房,每排八間,一排坐東朝西,一排坐西朝東,房子面對面;

院子北頭一扇牆封死,有個水龍頭和水池子作爲公用的生活用水,院子南頭是院子大門。

每家門口有小廚房,從這排廚房到對面廚房,大人一步能跳過去。

這個院子住了十戶人家,有的兩間房子,有的一間房子。

院子裏最有威望的是文叔叔,他是公司的老總,大家都聽他的。

他家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孩子媽媽很漂亮,孩子姥姥很熱心,我們這些孩子也管老人叫“姥姥”,連大人們都這麼叫,姥姥是大家的姥姥。

我小時候皮在家胡作非爲,一會兒抱西瓜沒抱住摔碎了,一會兒藏貓貓猛起身把鼻子磕出一大包,搞的我媽盡插門揍我。

每每聽到我鬼哭狼嚎,姥姥總是第一時間跑過來,一邊拍着門上的玻璃窗,一邊用她特有的啞嗓喊我媽的名字,別打孩子別打孩子。姥姥,一直是我是所有孩子的大救星。

文叔叔家的三女兒,打小就好看,不但他家寵她,全院子的人都寵她,她的小裙子件件都好看。有時候,他家晾在外面的小裙子會讓我發愣,我仰頭望上去,藍天做底,那蕾絲邊粉色的小衣服在衣架上迎風搖曳,真好看。

到現在,我看到嬰兒或者小小孩兒的衣服都走不動道,大概就是那時候落下的毛病。

我家對面是姐弟兩家,我叫姐姐那家“姑姑和張叔叔”,弟弟那家“小叔叔和肖老師”。

姑姑是我媽媽的好朋友,直到我媽媽去世,她們一直來往。

姑姑家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木納文靜,二兒子機靈調皮,跟文叔叔家倆兒子情形一樣,姑姑二兒子後來一直管我媽叫乾媽。

小叔叔家有兩個女兒,都非常非常像媽媽,細細的眼睛,笑起來月牙似的,嘴邊兩個酒窩,他家大中小號三個美女,三對酒窩。

我家旁邊住的夫婦倆都是老師,總呲叨孩子,天天呲叨。

老師對面的房子裏,曾經住過一家三口,他家有個比我小三四歲的小女孩,我上中學她上小學,原本沒覺的和她能說到一塊兒,有天我在院子外面樹下看書,她走過來和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驚到我了,這個小屁孩腦瓜裏東西還真不少。從那以後,我倆膩在一起,連我媽都覺得奇怪,只可惜她家沒住多久,就搬家了。

院子門口住的那家阿姨,我有點怕她,長大後不喜歡她,她總和別人打架罵人。每天早晨在水管子那裏刷牙漱口的時候,總髮出乾嘔的聲音,我家離水管子近,天天聽,聽得我也想嘔,我始終不理解,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刷牙時爲什麼要發出那樣的聲音。

誰家做啥好喫的都聞得見,誰家大聲說話都聽的見。

我家斜對門住過一個大哥哥,有天突然響起小提琴的聲音,拉鋸似的,特別難聽。

我做功課,每每聽到他拉琴,就使勁堵耳朵。

但沒過多久,印象裏也就一兩個月,聲音就好聽了,有旋律了。又過了一陣子,那琴聲非常好聽了。

這個大哥哥總是關着門,從不搭理我們這幫小孩兒,他住了很短一段時間就搬走了。從拉鋸到好聽,這個過程太短了,以至於我一度認爲小提琴很容易學,直到有一天我歪着脖子試着拉時,我才知道當年我見證了一個努力的過程。

過年的時候,我們一幫小孩子換上新衣服,打着各式造型的紙燈籠滿院子跑,表演節目,歡聲笑語的。

像一個大家庭。

每個暑假寒假的開始和結束,我都能聽到院子裏家長們一邊提我的名字,一邊數落自家的孩子,你瞅瞅人家XX。

哈哈,當時聽着有點得意,很多年以後我才意識到,那個時刻的我有多招“恨”。

我們是85年搬走的。大人們保持過一段聯繫,我媽去世前幾年他們聚過一次,看照片,叔叔阿姨們都老了。

我夢裏回去過那個院子,也夢見過小院的春節,所有的人都定格在那個年代,那個我在童年的年代。

遠親,不如近鄰,是真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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