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衡的村庄

天阴阴沉沉,原先飘着的几朵彩云不知何时突然消失了,取代的是一片乌云,黑压压地聚拢过来。恐怕是要下雨了,但等了很久,雨却没有下得成,只是乌云仍没有散去,人心也堵得慌。

晌午将过,傍晚就要来临,还好不下雨,曦儿也该放学回家了,凤婶走出院门,向路的尽头望了望,很久不肯收回视线,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地盼望孩子回家。

曦儿跳跃的身影出现在路上时,凤婶舒了一口气,缓缓地折回院中,爬楼,只是上第二层的十几个台阶,她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家里的家务活还很多,不能歇着,赶紧在天黑之前完成。

曦儿回家了,她也就放下悬着的心。她拿着勺子,勺着猪潲装在塑料桶里,心想那头大猪的食量很大,到了春节,恐怕也该有300多斤了吧。想到这里,凤婶难得一笑,还是春节好,孩子们都会回家。

凤婶提着一小桶猪潲到一楼喂食,感觉身体特别累,好像就要散架,呼吸不顺。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这么一点运动量至于如此吗?

她艰难地提起桶一步一步靠近大猪,那畜生已经饿得太长时间了,所以发出低沉的吼声,恨不得把人给吃了。但是,它似乎认得出凤婶,气焰顿然降了一级,只是用嘴巴蹭着桶壁,迫不及待地干将起来。

凤婶已经没有心思再理会其它,她提着空桶慢慢地挪向楼梯,她好想长长地睡上一觉,实在太累了。她感觉到曦儿已经在楼上,也许在翻找剩饭剩菜,他应该饿了。

凤婶实在爬不动,弱弱地喊了一声:“曦儿,下来帮奶奶把桶拿回去。”

尽管声音很小,曦儿还是听见了,他跑下楼,看见奶奶坐在台阶上,便关切地问:“奶奶怎么啦?要不要曦儿扶着回去?”

“不用了,你拿着桶先回,奶奶一会儿上去,先歇一下。”

曦儿还是很疑惑地提着桶先走,但总觉得很不对劲,却也说不出什么不对。

凤婶歇了很久,可以说她是爬着上楼梯的,浑身没劲,最后,她爬上了自己的床,这个唯一属于她的地方,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归宿,好好地睡上一觉吧。

天慢慢变黑,风有些紧了,吹得树梢哗哗响。曦儿像平时那样煮好了饭菜,却没有听到奶奶活动的声响,他轻手轻脚地靠近奶奶的床,轻轻地唤了声:“奶奶快点起来吃饭吧。”

可是奶奶没有回应。这个房间太暗了,曦儿按动了灯泡的开关,灯光下,曦儿看到奶奶紧闭的眼睛,还有没有血色的脸。他有些慌乱,用力地摇动奶奶,呼喊着,可奶奶没有像平常那样搭理他。

曦儿已经是小学四年级学生,他已有一定的人生常识,他伸出手探一探奶奶的鼻息,接触到的皮肤是凉的……

曦儿拼命地跑向隔壁的王大爷家。他用力地拍打着院门高喊:“王大爷,快来救救我奶奶,救救我奶奶!”

耳朵有点背的王大爷最终还是听到了声音,他弓着腰随着曦儿来到凤婶的房间,王大爷摸了摸凤婶的鼻孔,翻了翻她的眼皮,看向她的耳垂,然后转过身对曦儿说:“你快点打电话给你的爸爸妈妈,叫他们马上回家!”曦儿照办了。

王大爷在脑中努力地搜索,想想村里还有哪些年轻人在家,还有谁能马上帮得上忙,想来想去,最年轻的就是50岁的豪哥,可那个光棍汉脑子也不利索呀。

王大爷最后对10岁的曦儿说:“你奶奶已经到天上去了,你父母又一时半会回不来,他们最快也是明天早上到。所以,等下你得一家一户地去叫人,看看谁还能来帮忙,现在你不能哭。”

曦儿真的挨家挨户去叫门,那么小的小孩哪能不哭呢?他的哭声引来了留在村里的老人们,大家默默地分工合作,给凤婶做最后的收拾……

凤婶是个苦命人,年轻时守寡,一个人拉扯着四个孩子,不料最后一位夭折,给她致命地打击。好不容易三个孩子都长大了,两个女儿外嫁,唯一的儿子体弱多病。还算老天长眼,娶的媳妇贤惠,两个年轻人舍得挥汗,拼了命似的建筑了3层楼房,也没能好好享受。

为了早日能还清外债,他们两个人也加入了外出打工的行列,把唯一的儿子曦儿留给凤婶照看,一去就是两三年,春节回家也是待著两三天就走。一老一少在家总是翘首以望,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顶梁柱回家。

而凤婶的身体就算铁打也会垮,她太辛苦了。她一个老人在家也要忙乎着地里的活,自家的地一块也没荒着,家里还要饲养着家禽家畜,还要照顾孙儿的起居。因为她想帮年轻人缓解压力……

这样的老人在村庄里不少,似乎成为了一种常态,老人默默地辛劳着,付出一生的心血,忽略了自己所有的病痛。

凤婶就这样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曦儿的父母风尘仆仆地骑着摩托车从几百公里以外回到家中,很可惜没有得到凤婶的一句遗言,他们哭得撕心裂肺,却唤不醒凤婶。他们哭诉着不该留下老人和小孩去打工,说挣得再多的钱也无用……

王大爷说:“节哀吧,你们的妈也算是好死,没有病痛折磨,很安详地闭着眼睛走,这是多少老人都求不来的事……”

曦儿的父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又泪崩了。在这个失衡的尽是老弱病残的村庄里,凤婶也算是好死吗?年轻人在外能了无牵挂吗?其实他们心也不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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