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催的礦工

超重系統又在閃着報警的紅燈。液晶屏幕今天已經是第三次提示,這臺KG——3500星際自動採礦車必須要動大手術了。

司徒遠方是一個礦工,而且還是一個純人類,全身上下沒有一點被機械改裝過。連大腦的G區,這個99%的人類都安裝了生物處理器的地方,他也還是原裝貨。

01.

按照司徒遠方的內心想法,他是堅決不想這樣的。可是他出生在一個極其守舊的家庭,他被訓練成了一個孝子。他爹司徒智說:

“你要是敢在身上加載任何一個裝置,你就別喊我爸爸!”

於是從小到大,司徒遠方除了在知識灌頂的時候使用無線激光打印,在大腦裏灌輸過知識外,他的身上真的沒有一點科技含量:既沒有超輕骨骼,也沒有生物副腦和納米機械內臟,更別說外太空皮膚了。

所以博士畢業後,他再也不能升學了。當別人都升爲教授、院士繼續在校園裏“花天酒地”的時候,他只能走上社會,選擇工作,可是這種博士文憑能被哪家大公司看上呢,最後沒辦法,只能進了星際採礦聯盟。

做一個礦工,是不需要什麼文憑的。

“你老母!”司徒遠方罵了句。在液晶屏上按下停止按鈕,從身邊的壓縮包裏取出太空衣,三兩下穿好後,就拎着維修箱子出了礦車。

礦車停在這顆資源星的地底十二公里橫切面上。礦洞圓形,直徑達十二米。司徒遠方走到礦車的三號爪機邊,果然不出所料,一大塊鑽石原石卡住了爪機,這塊鑽石足有幾十噸重,紫色的反光彷彿像是噩夢的幻境。

司徒遠方想不明白,爲什麼母星曆史書會認爲這種單元素爲碳的石頭是好東西。除了硬,還有什麼用?做激光頭,難道那時候的人不知道這原生態的鑽石裏面還有其他雜質嗎?

司徒遠方走近,打開修理箱。納米機械人像一隊螞蟻在箱子裏排列着。他嘆了口氣,心想,如果自己裝了生物芯片,腦電波一連接,就能馬上驅動這些機器人幹活了,但現在卻無計可施。

司徒遠方在修理箱的內側,箱子蓋背面的一塊屏幕上操作起來。幸虧自己天天弄這些東西,手指熟練得只能看到掠影,那一大串命令代碼輸入後,納米機械人排列整齊,開始動了起來。

一束束肉眼難辨的細微光線把卡口的部分切割開,一道深深的切痕就出現在紫色的鑽石上了。

這一盒納米機械人要花去司徒遠方二十塊錢。三號爪的內部動力系統修理也還要用掉一盒,相當於今天自己只掙到了平日裏一半的工資。

一天八十,這是司徒遠方的日薪。喫飯和服裝都由礦業集團負責,如果沒有其他愛好的話,其實也花不了多少錢。

可是司徒遠方耗就耗在這輛車子上。按照礦業集團的規定,他們的車可以免費使用,但是年底的三萬塊年獎金就沒了。用自己的車就有,爲了多掙錢,司徒遠方買了這輛二手車。

“便宜沒好貨!”司徒遠方恨恨地罵道。

02.

三號爪結束後,又花了一個多小時修理,司徒遠方看看時間,已到了喫飯時候。

礦車內自帶的廚房就是一部機器:一個入料口,一塊操作面板,一個出料抽屜。

看着面板上的菜系圖片,司徒遠方很無奈。因爲是基本款,所以加載的菜系只有基本的八百種。他選擇了最簡單的“海鮮燴飯”,倒入一袋“食神”物料,按下按鍵,十分鐘後,綠燈一閃,燴飯出來了。

這盤子熱氣騰騰,色彩好看的東西和圖片上的一模一樣,連一個米粒子都一樣。喫下去,也帶有“海鮮燴飯”的味道,可是司徒遠方從小到大最喜歡喫的,是他老爸自己做的食物。

說起來也奇怪,這食品機做出來的東西,無論是色彩,營養,口味,都是科學家多年研究過的成果,合成的物料也涵蓋了蛋白質、碳水化合物等“無毒”粉末,可是司徒遠方就是不喜歡,按照他老爸說的話就是,“口味!口味沒了!感覺,幸福的滿足感沒了”

按司徒遠方的理解就是,矯情!

司徒遠方的生活實在是太矯情了!從喫到住,連睡覺也是。司徒遠方從來不注射睡眠針,不戴睡眠帽,這些高科技產品他一樣不用。

這些東西其實都很便宜,可他被從小“教育”壞了,只能睡牀上,自己入夢。其實他也在上學的時候用過幾次同學的設備,那些美妙的夢境在單獨生活後就再也回不來了。

喫完飯後,司徒遠方照例打開立體音樂。邊聽音樂邊看書,他這習慣也和其他人不同。一般人是帶上頭盔,腦電波一連接就可以馬上進入到自己喜歡的書裏去,變身爲故事裏的主人公。

司徒遠方偏要自己看,自己想,人家能在設定的故事裏經歷的種種悲歡離合,司徒遠方只能自己執拗地想象。

他是個單身“汪”。沒辦法,司徒遠方其實也談過戀愛,可沒有一個美女喜歡他的種種怪癖。

不但窮,身體裏也沒有高科技裝備,而且活的累——什麼都喜歡自己動手。就連繁殖後代,司徒遠方也要按照他老爸說的,自己動身,絕不做試管。

可腦電波流的“親熱”方式早就普及了。據說,一位當紅明星,天天靠腦電波“溫馨浪漫”,就能日進斗金!各種場景、各種方式,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鏈接世界模擬不了的。

可是司徒遠方就是要按照原始方來,兩個人糾纏在一起運動,這可把他前兩任女朋友的大牙都笑掉,聽過他的要求後,全都離他而去。臨走時,還要甩下一句話:“什麼時代了,這麼荒謬的想法虧你講得出來。千萬不要說我們拍過拖,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所以司徒遠方很悲催,因爲自己的種種怪癖,他成了一個不合羣的人,一個被時代淘汰的傢伙。

03.

3000年有一句格言:走在科技改造的潮頭,擁抱星辰大海!

3100年有一個著名的科學家,因爲用科技改造了身體,活到了三百歲。他的成功,對整個世界產生了巨大影響。

此後,在漫長的生命裏,人類產生了大量劃時代的高科技產品。其實這種態勢完全能理解,畢竟科技的浪潮勢不可擋,高科技產品的到來也是遲早的事。

司徒遠方不太能理解文化和藝術屆所謂的“高雅藝術”。在最近三百年的藝術作品中,諸如《我和狗的美好愛情生活》、《我的腦電波只連接母豬,這是真愛!》的作品層出不窮,熱度一漲一船高。有一部據說是整個星盟最暢銷的書,也是獲獎無數的名家作品——《我有七十二妃》的作者竟是一隻雞圈裏的公雞!

司徒遠方更加喜歡歷史書籍,這也是在他老爸薰陶下造成的。譬如母星曆史記載的,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一些陳舊垃圾。

司徒遠方的不合羣,自然也沒什麼朋友。當然了,在這個年代,朋友早就成了歷史名詞,連近百年的字典裏,朋友這兩個字都找不到了。

大家都是獨立的個體,需要什麼呢?是情感?交流?還是熱鬧?聚會?這些通通都可以帶上頭盔去進入各種場景實現啊。在這些場景裏,不僅有多維,而且還有真切的神經感應,你都擁有帝王視野了,還需要真實的朋友幹嘛?

所以,在這個年代,真人能出現的地方很少,校園就是這麼一個非常特殊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法律規定的,不管你是誰,拿文憑必須得憑真身才可。

雖然現在大家去校園也是一人一張牀,但只要帶上頭盔就還是能看到一些“人”的出現。

當然現在的學校也和歷史記載的不一樣了。沒有教學樓,沒有圖書館,也沒有食堂和什麼體育場。有的就是一個大房間,房間裏是成排的牀位,牀位上躺滿了各種人和機械怪物。一人一個頭盔,腦電波一連接,想幹嘛幹嘛。多好!

司徒遠方上的大學就比較差,差就差在科技上。大家不能通過腦電波連接到另一個“現實世界”裏品嚐山珍海味,只能自己去食物製造機那裏去“做飯”。

這還不是最落後的,還有知識的灌輸上,有條件的學校早就通過加載生物副腦的方式一次性把知識裝進大腦裏了。可是他上的破學校,還要自己去選擇“傳輸”這種方式打印到大腦裏。

好在這破學校很快就倒閉了,要不然不知道會製造出多少像司徒遠方這樣的社會垃圾出來。比起那些精英,司徒更像一堆行走的垃圾,身爲純人類,真是找不到自信哪!

04.

司徒遠方最近在關注一個消息,星際聯盟的科技官員提出了一份提案——《人類只需要大腦,消滅其他無用的器官》,這份提案據說得到了很多高級專家的肯定。

在此基礎上,有些藝術家們甚至提出,“消滅除大腦以外的肉身,只要機器人”的口號,幸虧還有一些底層代表說出了大部分人的擔憂。

倘若大家都沒有了肉體,全部讓機器人服務,萬一有一天機器人造反了怎麼辦?這種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雖然現在法律規定了,雖然法律明確規定,不準賦予機器人神經元感知功能,但誰又能保證智能更新換代的過程中,他們不會自己植入神經元構造呢?進化這種事情,不會出現在機器人的身上呢?

最後還是一位年長的哲學家說出了一段話結束了這場鬧劇。

“當我們都活成了一道程序,那和真正的死亡就沒有什麼區別了,現在科技已經制造出完美的虛擬世界程序了,還需要我們幹什麼?”

司徒遠方就是這樣一個悲催的人——沒有任何高科技裝備,沒有任何朋友,也找不到願意和他繁衍後代的同類,他被時代淘汰了。只能跟着運輸飛船遠離母星,來到這沒有陽光照耀的資源星球上。

他只能孤獨地在遠離人類世界的資源星球上挖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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