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你叫鬥戰勝佛!

(一)

猴子成佛那天,我沒去。

據說那天高朋滿座,盛宴非凡,堪比一年一度的蟠桃盛會。當年那羣被猴子追着打的各路神仙,此時堆滿笑臉,手上的兵器換成了酒杯,一口一個“大聖”叫得好不親熱。

猴子倒是冷淡了許多,他雙手合十,低眉順目。每遇見一位熟人都要頌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本座是不喝酒的。”

我踏上三十六重天,直衝南天門,衝着寶光殿遠眺。第三隻眼早已捕捉到了這隻呆頭呆腦的猴子。猴子似乎有所察覺,他身形一動,衝着南天門躬身一鞠,我只看到這,便收了天眼神通,拂袖而去,生怕走進殿裏,猴子用那種奶聲奶氣的嗓音跟我說一句“二郎真君,別來無恙”

“呵呵,二郎真君,還真不如曾經叫的三眼怪來的舒服!”

(二)

回到梅山的時候,康、張、姚、李四太尉正在打麻將,只剩下郭伸,直鍵兩個人對着撲克牌發呆,見我回來,好不歡喜。

“大哥,你回來了,快點,我們來鬥個地主“

我沒理會,我覺得疲憊的很。當年囂張跋扈的猴子怎麼變成了這麼個德行。我看不慣。現在的他,如來是歡喜的,玉皇老兒是歡喜的,滿朝神仙是歡喜的。

但我不歡喜。

這還是那個臭猴子?

還是那個面對十萬天兵毫無懼色,對着如來手掌就是一泡尿的猴子?

三尖兩刃刀靠在櫃子旁邊,整整五百多年,再難覓一個像猴子那般的對手。五百年前,太上老君拿着旨意找我,我一臉嫌棄,心想天庭內鬥已經虛弱至此,滿朝文武竟然連個猴子都拿不下。

後來發現,我也拿不下。

我們打了三天三夜,斗的天昏地暗。我連人放狗一起上,也奈何不得。還是老君拋了個呼啦圈,才僥倖勝敵。

那時猴子說。“老子是齊天大聖孫悟空!三眼怪!你記好了!”

我虎軀一震,直回到幾百年前,爲救我母,我指天爲戰,三尖兩刃刀挑飛十個太陽,也是一般狂傲不羈。看到猴子舉着那面大旗,就彷彿看到了那個曾經逆天行事的楊二郎。

心高不認天家眷,性傲獨居住灌江。

捉住猴子後,我親自把他押解到凌霄寶殿。他渾身是血,但卻衝着我咧了個微笑。“三眼怪,你幫我個忙。”

不知怎的,或出於同情,或出於別的複雜情緒。我走上前去。“猢猻,你說。”

“幫我救救紫霞。”

“幫我。”

(三)

花果山山清水秀,洞天福地,順瀑布而下,一片鬱鬱蔥蔥,這生機盎然之景,來源於瀑布下的一株仙草。

這仙草名叫仙蘿蘭。

仙蘿蘭借天而活,依地而生,奪天地之造化,三界只此一株。

我也就只有那麼一株。

猴子求我,我答應了。把猴子送回凌霄寶殿之時,我使用天眼神通,洞察三界,但爲時已晚,紫霞仙子聽到猴子戰敗,花果山覆沒,竟先一步自盡了。

我有一句“媽賣批”,不知當不當講。

我長嘆一聲,本想就這麼算了,可腦海裏又出現了那張滿是鮮血的猴臉。

“死猴子。”我罵道

我闖破陰曹地府,大破十殿閻王,摔碎孟婆湯,斬斷無常鏈。帶着紫霞回到灌江。她靈體虛弱,我急中生智,將她的二魂二魄注入仙籮蘭內。

“猴子不一定死,不過醒來後,你將忘了所有回憶,你可願意。”

紫霞仙子淺淺一笑。“能見大聖,爲何不願?”

我將紫霞的兩魂兩魄注入這仙蘿蘭,種在花果山的瀑布下,希望有朝一日,紫霞還魂歸來也能記得那水、那山和那猴子。

後來的事變化得很快,猴子非但沒死,還轉身變成了取經大隊的大隊長,帶着金蟬子轉世一路向西。我掐算着日子,看着仙籮蘭的生長,心中不勝歡喜,說不定這對有情人還終有機會,再解相思。

(四)

後來發現我想多了。

猴子不叫齊天大聖,不叫孫悟空,不叫孫行者。

起了個新名,叫鬥戰勝。

去他媽的鬥戰勝,當年還不是被老子打敗了?

算着日子,我去找猴子,猴子正在打坐唸經。我等不及,上前拉起猴子。“猴子,紫霞要活了,說吧,這次你怎麼謝我?”

孫悟空似乎變得很遲鈍,他雙手合十,打了個佛號。“真君怕是找錯人了,本座不認識什麼紫霞。”

“不認識?”我怒從心來。“我認錯人了?你不是孫悟空麼?”

猴子又是一笑。“孫悟空是何人,本座不認識。本座鬥戰勝佛,真君要是沒事,就請回吧。”

我不敢置信地搖搖頭。

我去你媽的,世界怎麼了?

“死猴子?你別跟我來這套,別跟我說你貪圖這狗屁佛位,不敢認紫霞!”我祭出三尖兩刃刀,指着猴子的鼻尖。“老子再問你一遍,紫霞你認不認識?”

“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 無情亦無種,無性亦無生、真君,悟空是空,紫霞也是空,本座早已看破,施主也不要執念了?”

“我?”我怒極反笑。“我執念?”

我舉起長刀,直想把這猴子砍成兩半,但明顯猴子在人間打怪升級得太快,猴子只是輕輕一推,我便覺渾身上下被一股巨力控制,不得動彈。

猴子慢悠悠地遠去。“真君,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五)

好一個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你的相就是相,我的相就是妄麼?

回到灌江,放下兵刃。隔壁家的老婦人又拎着哮天踹開了我的家門,劇情又是拱了她家的美貴賓。

我發現我身邊的人總會莫名其妙的和凡人產生關係。我母親和凡人睡了,我妹妹和凡人睡了,到如今我的狗也和凡狗睡了。

這事估計是宿命,逃也逃不掉。說不定我哪一天也和一個凡人睡了,這事都不敢亂立flag。

正當我和隔壁婦人理論的時候,我突然心神一顫,在東勝神州傲來國某處我佈下的結界正遭遇撞擊。我心中暗道不妙,因爲我在東勝神州只有一處結界。

那處結界正是在花果山。

我提起三尖兩刃刀便要離去,但那婦人竟拉着我不放。“喂,你這個人別走啊,你得給我個說法啊!”

我冷笑一聲,看着哮天。

“去,再上一次。”

哮天開心的連叫兩聲。

等我趕到花果山的時候,我大驚失色。

我以爲我走錯路來到了獅駝嶺。

妖氣漫山,羣魔亂舞。天地昏暗,不見日色。萬魔摩拳擦掌,立在我結界外緣,正盯着水池下一株亭亭玉立的仙草,仙蘿蘭。

我早該想到,仙蘿蘭這等仙草即將成熟,正是各大妖魔的極佳補品。什麼唐僧肉,比起這仙草就像豬肉一般廉價。

羣魔似乎被貪婪所控,壓根沒注意到我的來臨。爲首的蛟魔王咆哮一聲,衝着我的結界奔去,我冷笑一聲,祭出法器,一個閃身,舉刀便砍,霎時斬下了蛟魔王的蛇頭。

“鼠輩爾敢?”

“這是二郎神?壞了!”

“怎麼辦!要不大哥我們還是撤吧!”

羣魔噪聲響動,我立在羣妖面前,毫無懼色,想想五百年前,猴頭也就是這樣挺在十萬天兵前的吧。我長刃一揮,金光閃過,直把最前面的妖怪逼退幾步。

“我真君在此,還不退下?”

又是一喝。

羣魔沒動。

他們的眼中散發着貪婪的光,口中的哈喇子流到了地上。

“去他孃的,幹,他不也就是一個人麼!”

羣魔張牙舞爪,如洪水般向我襲來。我立下法相,舉刀相迎。每斬一妖,我便向前大踏一步。因爲我退無可退,身後便是紫霞。

身邊的妖魔隨我的刀刃倒下,我已不記得打過多少回合。前面的妖魔就如蝗蟲般殺不完,我第一次感覺到無力。我的刀越來越慢,身法越來越鈍,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我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的託大,爲什麼不帶自己的一千兩百草頭神。

熊怪在前,舉掌便拍,我長刃穿掌,身後卻露出了巨大的破綻,不知名的法器直錘我的背心,我一口鮮血直吐向前。雙膝一沉,正要跪倒,強自用長刀撐地,才未露敗相。

“死猴子。”我心中一痛。怕是這次二郎要死了。

又是一拳,擊碎我胸前幾根肋骨,我天眼一掃,十幾只妖怪被射的神魂皆滅。但我也撐不住了,只見一把長劍直穿我的眉間,透過妖魔的間隙,我看到了結界裏還暫時安全的仙蘿蘭……

(六)

“喫俺老孫一棒!”

長劍皆碎。

我猛地一驚,正擡頭望去,羣魔又是一噪。只見一根金黃長棒從天而降,陰雲密佈下,出現一片七彩祥雲,光芒四濺,直退陰雲。天地間金光一片,只見一隻猴子身披金甲聖衣,舉棒飛入羣魔之間,只一棒,便攪得地動山搖,天地變色。我周身三丈之內的妖魔瞬間化爲齏粉。

他手持金箍棒,踏碎羣魔,鐵棒狂舞,直打得妖怪哀嚎連連。他把棒子挽了一個花,掛在肩膀上,不屑地看着我。

“嘿,三眼怪,你可比之前差遠了啊。”

看着那副久違的猴臉,我握緊三尖兩刃刀,渾身上下的腎上腺素彷彿都燃燒了起來。

“手下敗將還那麼多話?不服氣,再比一次?”

“好啊,那咱們就比比,看誰殺的多啊!”

“正合我意!”

猴頭狂笑一聲,飛身來到我的身邊。我手持長刀未發一言。萬千妖怪兇猛,未敢踏前一步。猴頭向天怒吼三聲,殺入羣魔,長棒一揮,如蛟龍出海。我亦殺入敵陣,長刀所到之處,鮮血立濺五步!

五百年前,我們是最好的對手。五百年後,我們終於並肩爲戰!

陰雲退散,狂風驟息,妖氣消散,日光重開。

我抹了一把嘴角的鮮血,對猴子說:你看,還是脫了袈裟比較帥麼。”

而天邊,

身穿金甲亮堂堂,頭戴金冠光映映。手舉金箍棒一根,齊天大聖地上行者,正衝着我和仙蘿蘭做着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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