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去的地方

小時候體弱多病,感冒發燒是常事,吃藥打針更是常事。雖然我也害怕打針,但與吃藥比起來,我反而更願意打針。

只因不會吞嚥藥丸,總覺得好大一把難以下嚥。於是每次吃藥必須把膠囊掰開倒出裏面的顆粒,其它大的小的圓的扁的藥丸則研磨成粉末,隨後將它們一起倒入碗中,加入一點溫水攪拌均勻。然後母親抱着我往我嘴裏灌下去,還沒等我開始吞嚥,藥的苦味就在口中瀰漫開來,讓我一度想嘔吐。

每當這個時候,母親則吩咐我大口咽掉不要品味。我忍住苦味和眼淚將它們吞下後,母親便會遞給我半碗溫水讓我喝下,說可以沖淡藥的苦味。有時候母親也會抓一小把白糖讓我喫,說這樣嘴巴里就會甜滋滋的了。

後來待到我大一些的時候,母親看每次給我灌藥我着實受罪,於是就勸我學着吞嚥藥丸。她說:“你看你哥每次感冒吃藥多省事,把藥丸往嘴巴里一倒,喝一口水脖子一仰就全部嚥了下去。”

哥哥有時候也會給我做示範,鼓勵我跟他學習。初開始我只能吞嚥一些極小的藥丸,後來漸漸地我居然也學會了吞一小把藥丸了。

小時候對醫院的恐懼就是單純的害怕打針吃藥。後來待到年齡大了一些,尤其是讀中學後對醫院的恐懼則加深了一些。中學時有一次母親身體不舒服,說是心口疼痛。在陪母親去醫院的路上,母親一路上都提心吊膽,只怕自己生了大病。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突然就很怕去醫院了。雖然那次的檢查結果並沒有大礙,但從此卻在我心裏留下了陰影。

17年秋天的時候,母親突發腦梗住院的那半個月,我更是對醫院心生新的恐懼。因爲那時候我才真切體會到有些病是沒法根治的,只能依靠藥物控制和自身的保養。

而要說我真正對醫院產生極度恐懼甚至心生絕望的則是最近一年。陪父親往返腫瘤醫院的那一年,每次想來都淚水漣漣、無法控制。

我想起父親感知到自己生病了時的害怕和恐懼,我想起他在醫院附近被騙幾百元後的自責,我想起他幾次躺在醫院病牀上時突然的崩潰和眼淚,我想起他看到牀上和枕頭上掉落的大把大把的頭髮時突然的錯愕,我想起他突然主動提出:“帶我一起把頭髮剃了吧!”,他曾是那麼愛臭美的人!

我想起爲了他的病,我帶着他去往省城的醫院、市裏的醫院、省裏的醫院。我想起那時候每當每天的治療結束,我們便一起到醫院附近閒逛、散步。只爲了增強身體抵抗力,他堅持走了很長很長的路……他那麼配合治療,他那麼想活下去,可最終他還是走了……

那個地方曾讓我們心生希望,最後卻又給我們痛徹心扉的絕望。

現在的我每次去醫院,一顆心總是異常沉重。每次都會想起父親,每次也會禁不住地害怕,害怕自己會生病,害怕家裏的其他人會生病。甚至看到醫院裏的重號病人,就會心生憐憫和悸動,好想爲他們哭上一場。

其實,與其說是對醫院的恐懼,倒不如說是對疾病的恐懼及害怕無法承受失去親人的那種痛苦更準確一些。我們太害怕失去了!只可惜,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會先走,想留也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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