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一人在家。我去她家的途中，在滷肉店買了一個豬蹄。今天是情人節，我其他的朋友都去約會了。我挺羨慕他們，爲他們感到高興，卻爲自己感到一絲失望，我沒有在他們面前表現出來。
我輕叩幾下門，等待了一會兒，我聽見門把手轉動的聲音。門開了。
“你來了！”她有些驚喜地說道。我的迴應很簡單——一個不怎麼被人厭惡的微笑。她剛纔應該洗頭髮了，因爲我聞到一股濃濃的洗髮露的味道。
“豬蹄放桌上了。”
“謝謝你。”她在廚房說。
我坐在沙發上，向四周張望。白色如牛奶的地面一塵不染，幾張沙發擺放得整齊舒適——還是跟平常一樣。我是說，我不止一次來她家。
“又是一個情人節。”我幾乎不敢相信這話是我說的。回憶原本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可現在它卻讓我萬分痛苦。
“你怎麼不和他們一起去？”她的聲音從廚房裏飄出來。我沒有立即迴應，因爲我在想如何回覆。等我回答的時候，她已經把倒好茶水的杯子端到我面前，自己則坐在我對面一把小木椅子上。
“你覺得我是那種愛喫狗糧的人嗎？”這就是我的回答。她看起來有些憔悴，兩隻手分別插入袖管，放在腿上。這給我的第一感覺是她像蜷縮起來的貓。她笑了笑，說了一聲謝謝。
謝謝？！我心想。她是什麼意思？是謝我給她買了豬蹄，還是感謝我今天陪她？
“我請你喫頓飯吧。”她說。
“其實我不餓。如果你餓的話，我可以請你。”
“我也不是很餓......”她不再說下去了。這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因爲她看起來並不是那麼開心。
我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就像在嚥下魚刺。
“你......好像有點不高興。”我嘗試解救自己，也解救這個氣氛。
“沒有，”她說，同時分開雙手，在自己大腿兩側輕輕抓撓，眼睛看向窗外。“我只是昨晚沒睡好。”從這聲音中，我聽出了謊言。
這時，我注意到原先系在她左手腕上的精緻手鍊不見了。是她洗頭的時候摘了？我心想。不應該呀，因爲她不管幹什麼事情，都不會摘的。那是她對象在她生日那天送的禮物，我們有目共睹，而且她十分珍惜。
“我們出去喫吧。”她吸了一下鼻子，站起來說。“你在這裏等着，我去換件衣服。”我點了點頭。
沒過多久，她換好衣服出現在我面前。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有些不安地問：“你爲什麼穿這件衣服，這不是你不喜歡穿的嗎？”
“我覺得挺好看的。”她輕鬆地說。“以前是我瞎了眼，以爲它不好。”我知道，她的“輕鬆”是裝的。看來她應該是失戀了。
考慮到她的心理，我沒有再問什麼，當然，爲了鼓勵她從陰霾中走出來，我必須當一次心理治療師，希望能幫助她。
“謝謝你給我買的豬蹄。”我們在一家餐館裏點好菜後，她這樣說道。她喜歡喫豬蹄，曾說過豬蹄中的膠原蛋白可以美容。我想起昨晚她給我發的微信內容：
我把錢給你，你幫我買一個豬蹄。
“沒關係！”我面帶笑容地說，“如果你某天還想喫的話，我可以買。”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並對我微微一笑。她瞥了一眼手機，然後又看向別處。現在餐廳里人很多，服務員的身影穿梭在每桌顧客前。也許我出現幻覺了，我看見她的眼睛裏沒有任何外來的光芒，漆黑一片。
在喫飯的時候，她時不時地講有關她跟對象一起的往事，她樂在其中，也痛在其中，我感覺得到她的憤怒、痛苦和不知所措，儘管我沒有這樣的經歷。
“這是年輕人最大的財富，”我不緊不慢地說，“也是你完整生命的開始。雖然我沒有經歷過，但我可以有把握地說，有這種經歷是一件美好的事，幸福的事。”我瞥了她一眼，確保她內心是平靜的，我繼續說：“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在乎結局，因爲這不是結局......你明白的……我是說……”怎麼越說嘴越笨了，我內心開始惱羞成怒，十分恨自己的嘴在關鍵的時候拖後腿。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似乎很平淡地說。然後就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喫完飯後，已經分辨不清街道兩旁栽種的植物的綠色，取而代之的是各種霓虹燈的顏色。而且在霓虹燈的映襯下，她本就暗淡的衣服，變得更加暗淡，像迷茫的精靈躲在紛繁世界之後，在那裏徒勞地尋找所謂的光明。
我們到一個十字路口就分開了。她的家離這裏不遠，只需要右拐走幾步就到家了。我十分希望她能快樂。
從那種痛苦和悲傷中走出來，既容易卻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