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鄉愁

PS:接娃回家,趕緊洗菜做飯,喫完又洗碗一陣忙活,現在準備讓娃洗澡去,累。這篇文章也是之前寫的,我個人比較喜歡。

爲啥我最近無論什麼文章一發出來都顯示在審覈?


鄉愁是一種流淌在血液裏的記憶。無論離鄉多遠,離鄉多久,總有某一個無意的回眸,或者一句鄉音,或者清風攜來不知道某個角落飄散出來的食物香氣,讓記憶忽然決堤般洶湧而至。

自高中畢業離家到廣州求學,屈指一數,竟也已經10年有餘。十餘年間,從韓江邊上漁歌唱晚到逐漸習慣了珠江夜景光怪陸離,再輾轉到“三江六岸,山水特色”的小縣城,常在河邊走,偶有思鄉愁,卻總是止步於對阿爸阿媽的問候,記憶彷彿一早被喧囂的塵世繁瑣的生活塵封。

工作,結婚,生娃,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每次回家,阿爸阿媽總是變着花樣做當地的各種小喫,將我們的胃填得滿滿的,心也暖暖的。短暫的停留,似乎給身體充上了繼續拼搏的動力後,便又匆匆踏上離家到異鄉漂泊的征途。

一直以爲,我的思鄉之情,莫過於此。一直到懷孕之後,胃口一直不好,卻做夢都想喫媽媽做的“菜頭飯”、粿汁,想喫在家鄉隨處可見的豬腳圈、筍粿、粿條卷。

週末回廣州的時候,老公興沖沖地帶我去石牌東路的華威達,發現新大陸一般地向我推薦他偶然發現的美食,可是,打着廣州最正宗的潮汕粿條稱號的牛肉粿條,和記憶裏的味道似乎總有那麼些差距,更不用說筍粿和春捲,就連潮州街邊隨處可見的豬腳圈,雖然在這裏,3塊錢一個,卻沒有潮州街邊5毛錢一個裏面青豆的香脆。

該怎麼形容記憶中豬腳圈的味道呢,外面香脆,裏面略微綿軟中裹着爽脆的青豆,一口咬下去,蔥花和青豆的香氣帶出來的全部都是滿足。記得小時候,這樣的一個豬腳圈,往往只需要1毛錢。

20多年前,在潮州,這樣的1毛錢可以買什麼呢?還可以買5個蹦蹦脆的“油糟粿”(潮州話,即“油炸鬼”、油條)。潮州的“油炸鬼”不同於廣州或者其他地方的“油炸鬼”,它大概只有大拇指那麼長,也是外酥裏嫩,入口留香。

1毛錢還可以買一小碗豬紅湯,每天天剛亮,鎮上便有人挑着擔子,穿街走巷叫賣,拿上自家的碗,奔跑去街頭,排着隊,遞上1毛錢,他便利索地往你碗裏盛上一瓢,捧着碗往家走,看着豬紅沉在碗裏,蔥花漂浮在湯上,暗紅和翠綠分明,有時候在路上便忍不住湊在碗邊喝上兩口,感覺十分幸福。

若是冬日的早晨,這種幸福感還能覆蓋過被阿媽從被窩裏強行拖出來的痛苦,呈倍數遞增。

那個時候,1毛錢還可以買一卷菜脯粿條卷。是一卷,不是一條。

先在鐵盤裏鋪上薄薄的一層米粿,入屜蒸上兩三分鐘,出來時便成了薄如紙張、粉嫩剔透的粿條皮,在粿條皮上迅速撒上事先爆香的菜脯丁,兩頭分別向中間捲起來,便成了粿條卷,再用小鐵片往中間橫切一刀,便是兩條粿條卷,當年賣1塊錢,裝起來是滿滿的很大一袋。

店主看着我們這些流着口水可憐巴巴盯着的小孩,拿着那塊小鐵片,迅速地再往豎劃上幾劃,便成了好多小卷,收起我們遞上去的1毛錢,遞給我們一卷。趁熱迫不及待地咬下去,熱熱的粿和鹹香的菜脯丁交織在一起的感受,讓人慾罷不能。

這是我整個童年最喜歡喫的小喫。喫得多了,便開始有了比較,比如我家鎮上拐角的那家,味道還是比外婆鄉里路口的那家略遜一籌,所以每次去外婆家最開心的事情,莫過於臨走時纏着阿媽在那裏買上幾條,這個時候是“條”,不是“卷”了,除了菜脯粿條卷,還有筍丁肉沫粿條卷、蘿蔔丁肉沫粿條卷,這些比較貴的,平時店裏不會一卷卷賣的。阿媽對我們的要求一直很少拒絕,偶爾不肯買的時候,我便賴在外婆鄉里的路口,怎麼拽也不肯離開,最後阿媽還是常常會滿足我的願望。

回到家,先喫一卷菜脯粿條卷,又換一下筍丁肉沫粿條卷,再夾一卷蘿蔔丁肉沫粿條卷,阿爸阿媽通常只會意思一下喫一小卷,剩下的便全部都是我的了,席捲之後,嘴裏是不斷切換的滿足的香味,心裏是止不住的滿足的幸福。

說到阿媽,我一直覺得阿媽做的小喫遠比她做的主食好喫。拿粿汁來說,她會事先精心做好滷水,滷水有常見的滷蛋、滷香腐、滷肉,最重要的是阿媽的招牌滷大腸和滷粉腸。

再爆香“蔥珠朥”盛在碗裏放在一邊備用。粿汁皮是一早做好晾乾的(現在外面有賣現成的,不用自家做,可以保存幾個月),先煮沸水,再慢慢地往煮沸的水裏加少量麪粉,讓水變成帶點粘稠性的湯汁,再慢慢地將粿汁皮放進湯汁裏,一邊放一邊攪動,然後靜靜等待湯水再次沸騰,然後再繼續攪拌。煮粿汁的過程看起來很簡單,但要掌握火候,要不粿汁皮很容易散成一鍋麪糊,因爲粿汁皮本身也是麪粉做成的。

煮好粿汁,端鍋上桌,每人盛上一碗,根據個人的喜好,往碗裏添上各種滷水,再淋上一湯勺“蔥珠朥”,撒上幾顆菜脯丁,一碗簡單又精緻的粿汁便完整了,迫不及待舀一勺送進口裏,滑嫩的粿汁裹着滷水和菜脯丁層次分明的鹹香,加上“蔥珠朥”的油香,在舌尖流淌,那一刻,此前所有的等待都值得了。

再說到阿媽做的“菜頭飯”(“菜頭”在潮州話裏指的是蘿蔔),先把“菜頭”洗淨去皮切丁,放高壓鍋裏和米一起煮,這樣飯可以充分吸收“菜頭”的味道,因爲“菜頭”水分比較多,所以掌握時間和火候也是關鍵,時間或火候不對,容易造成米飯夾生或者“菜頭”燒焦。

在煮飯的時候,阿媽會浸泡好香菇,再把泡發好的香菇去蒂後切成細條,準備好蝦米,肉丁,香腐乾(一種豆腐製品)等等,待這些準備妥當,飯也差不多可以開鍋了。

在炒鍋裏放上油,把準備好的蒜、香菇條、蝦米、肉丁、香腐乾等材料逐一倒進油鍋,爆出香味,再把煮好的“菜頭”和米飯一起盛進鍋裏,翻炒均勻,過程和平時蛋炒飯無異,但因其獨有“菜頭”的甜味和各種佐料的香味,兩者交融,也別有一番風味,是蛋炒飯所不能及的。

我向來討厭油煙,即使婚後也幾乎不涉足廚房,對於阿媽如何做菜,也僅僅是憑着每次她做飯時,我在廚房外跟她聊天,偶爾探頭進去,幫她遞一下東西的一些單薄的記憶碎片竄接起來的。

在懷孕的那將近300個日子裏,我常常覺得口中淡而無味,這些記憶裏的味道卻不時從胸口或者腦海忽然湧出來,我不斷揣測:是否我無法察覺的鄉愁,正憑藉着我身體對家鄉味道的本能的追憶,通過這樣的方式,傳遞給我肚子裏還沒出生,還沒去過媽媽家鄉的小寶貝這樣的信息,讓她自幼便有了思鄉的情懷?

轉眼小小妞已經3歲。她出生那年,原來計劃帶她回潮州,不料登革熱盛行,導致回家的日程改了又改,最後一直到她一歲的時候才終於成行。

豈料她一回去,就愛上了她“嫲嫲”(外婆)的味道,一直到現在,每次喫飯乏味時,總喊着要喫她嫲嫲做的橄欖、滷蛋,要喫牛肉丸,於是她嫲嫲不時就會寄來一個大包裹,滿足她小小的胃口不斷的需求。

我倒是借了她的光,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樣,因爲懷念那種種流淌在血液裏的味道而飽受煎熬,卻還是會在忽然之間,想回到家鄉,喫上一碗阿媽做的“菜頭飯”。

這味道,不愛進廚房的我,強忍着對油煙的恐懼,反反覆覆嘗試多次,卻始終好像少了些什麼。

這滋味,輾轉多年我才終於知道,只有在媽媽的身邊,才能夠如願以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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