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解螞蟻盛宴:那些戴面具的狂歡者

悲喜

一年前,過度沉溺於酒精的張振新,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病死在英國倫敦的醫院裏。

他是債務規模高達700億的“先鋒系”的實際掌控者。他的猝逝,讓人措手不及,也讓旗下已經爆雷的互聯網金融平臺雪上加霜。

這是一個標誌型事件。互聯網金融領域的“大躍進”結束了,留下遍地的狼藉。“先鋒系”曾是這個風口上的代表,如今轟然倒塌,背後的萬千投資人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許敏、安英、劉貽菊、韓家豔、李福維——我在“先鋒系”受害者羣體中發現了這幾個名字。他們只是中國最普通的家庭婦女,其中李福維已經六十多歲了。通過“先鋒系”旗下網信平臺,他們各自拿出了數十萬甚至上百萬的家庭積蓄進行投資。平臺爆雷之後,他們比誰都慌。

通過“先鋒系”進行融資的企業非常多。按照平臺上的線索,這幾個人摸清了自己那部分資金的最終流向——位於河南鄭州的一家房地產企業:美景集團及其相關公司。

他們嘗試以“民間借貸糾紛”的名義向法院起訴這些公司,希望追回自己的錢。但鄭州當地的法院駁回了他們的訴求,理由是相關公司涉嫌違反金融管理秩序,但並不屬於民事訴訟的範疇。

他們在前不久收到法院的反饋。這些苦於如何挽回損失的家庭婦女,並沒有什麼積極有效的門路。他們至今仍處在惶恐與煎熬之中。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那個通過“先鋒系”網貸平臺拿到錢的地產公司,將在馬雲的螞蟻集團上市盛宴中,大賺一筆。

河南美景集團,在整個地產行業中並不出衆,只在河南當地小有名氣。它曾與萬科建立緊密合作,成爲萬科進入河南市場的跳板。在近兩年的市場整合大潮中,也有出售項目給融創的套現舉動。

美景集團的老闆叫王小興,這個在鄭州市委大院長大的女人,在上世紀90年代通過一家香港公司賺到第一桶金,轉而回到河南進入房地產業,還跨界了航空、葡萄酒等多元業務。幾年前,對美國穆尼航空的收購,是她最高光的時刻,這是中國民企第一次成功併購美國飛機制造企業。2016年,她在朋友圈曬出了旗下公司推出的首款飛機,那是她的情人節禮物。

同在2016年,馬雲爲螞蟻集團引入第一批戰略投資者,王小興通過旗下兩家影子公司,悄無聲息地進入了螞蟻的股東層。中國本土最具背景的投行——中金公司,通過旗下的私募平臺,爲這些影子公司投資螞蟻搭建了路徑。

隨着螞蟻集團即將上市,這些早期的投資者即將引來豐厚的回報。這是一個估值達到2.1萬億的超級大蛋糕,中國有史以來最大的一筆IPO。它的受益者包括以馬雲爲代表的螞蟻集團原始股東和管理層,以社保基金、中投公司以及各大保險公司爲代表的投資機構,以及馬雲朋友圈裏龐大的江浙滬企業家羣體。

但更多的得利者,其實潛藏於螞蟻股東陣營那一批私募基金中,層層穿透下去,可以看到背後那羣龐雜繁複的合夥人。其中有不少的投資者,選擇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通過家人或者看似毫無關聯的馬甲公司進行代持。他們是螞蟻上市盛宴中,戴着面具跳舞的人。

上文提到的河南地產商人王小興,就是這些低調的狂歡者的代表。

但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王小興的背後,可能還有一個更龐大的互聯網金融受害羣體。他們也像螞蟻一樣,辛勤勞動了大半輩子,存到一筆小小的積蓄,渴望一個富足而體面的生活,但終究沒有走出被收割的怪圈。

螞蟻和大象,可能並不在一個維度。這個世界的悲喜,在大多數情況下,並不相通。

盛宴

“先鋒系”可能有很多,而螞蟻金服只有一個。

當金融有了互聯網與科技的翅膀,陳舊的格局被撞得稀碎。影子銀行搶了銀行的生意,但並沒有受到更多的約束,而行業中偶爾爆出的雷,則讓整個社會在承擔代價。

即便如此,馬雲可能還覺得,有些東西制約了創新的腳步,他在前不久的中國四十人論壇上,重新定義了風險,他對要不要控制槓桿率提出疑問,還說巴塞爾協議是一個老年人俱樂部。

順便提一句,這個中國四十人論壇(CF40)的理事會單位,也是螞蟻集團的戰略股東之一。由此,馬雲得以和國內最頂尖的經濟學家平起平坐,發表他的“非專業人士的專業觀點”。

馬雲曾有一句非常著名的狠話,“如果銀行不改變,我們就改變銀行”。他確實做到了。背靠阿里的螞蟻集團,在成長過程中越發清新脫俗,它在被資本追逐的過程中一路狂奔,估值不斷推高,最終成爲市場中最大的那隻獨角獸。上市之後,這一家公司的市值,將佔到整個科創板容量的40%,超過主板那些大型國有銀行的市值,甚至一舉超越茅臺。

這注定成爲今年以來,甚至未來十年以內,最爲宏大的一場資本盛宴。

而宴會的主人,當然是馬雲。雖然他已經從阿里退休,也不參與螞蟻的實際經營。但憑藉股東結構裏,幾個主要股東(杭州君澳、杭州君瀚)的合夥協議安排,他仍是螞蟻集團的實際控制者,也將憑藉此次上市,增加千億規模的個人財富,進一步鞏固其在首富榜的位置。

6年前,馬雲在阿里巴巴上市的前夕,在沒有取得大股東軟銀和雅虎同意的情況下,將螞蟻分拆。這在當時一度備受爭議。

電子支付是一個特許領域,一直以來受制於牌照監管。VIE結構下,這些牌照有被外資控制的風險。馬雲寧可承受商業誠信上的指責,也不願去挑戰監管的底線。當然,或許也有一定的私心作祟——主打金融科技創新的螞蟻,在當時是一個未來可期的嬰兒,它在資本市場有着比阿里更大的成長潛力。

最終,馬雲用後續補償行動安撫住了軟銀與雅虎。而分拆出來的螞蟻金服,也確實沒有讓人失望,它迎來一個極其迅猛的發展期。從2015年開始,馬雲爲螞蟻籌劃了好幾輪的融資安排,引入了包括社保基金、中投、中國人壽、太平洋保險、中金旗下私募基金、雲鋒旗下私募基金等多個戰略投資者。

與其說是引入戰投,不如說是馬雲發出的一場盛大的狂歡派對的邀請函。

尤其是社保基金與中投公司的進入,讓螞蟻不再僅僅是一個創業公司。社保基金是全中國人民的養老金,而中投管理的是國家主權財富基金,他們的介入,無疑是把創業之初的螞蟻,早早地綁在了國家利益的戰車上。

戰車的前方,一系列障礙都主動地退散了。從首次遞交上市申請,到成功過會同意發行,螞蟻只用了不到30天,速度快得讓人嫉妒。即便螞蟻通過旗下支付寶去銷售IPO的戰略配售基金,這種明顯存在利益衝突的爭議行爲,好像也並沒有在它的上市路途中泛起多大波瀾。

這注定是一場不能輸也不可能輸的遊戲。

沒有什麼遊戲是不能輸的,如果有的話,那門票必定掌握在那些有實力、有背景的真正的玩家手裏。螞蟻早期的投資者,都是馬雲“邀請”進來的,進入越早,獲利空間越大。分析這些投資人的背景,我們可以得出馬雲在資本世界的獨特譜系。

爲了便於分析,我把這些戰略股東重新排了序,並用不同的色塊加以區分。

需要特別注意的是,那支叫北京京管投資中心的私募,雖然它的GP上海天岑投資管理有限公司極力隱藏了自己的背景。但還是很容易調查出,這支私募真正的管理人:博裕資本。

由此,股東陣營變得非常清晰明瞭。除去那些肉眼可見的東西,重點應該關注這四大陣營——中金系,博裕系,春華系和雲鋒系。這些平臺作爲私募基金管理者,各自承擔了爲幕後投資人搭建投資架構的任務,當然,隨着螞蟻的上市成功,他們自己也可以分一杯羹。

沒有哪一張邀請函是無意義的,這其中大有學問。甚至可以看出馬雲的一絲微妙心機,比如引入央視做股東。比起在央視投幾百萬幾千萬的廣告,這種“你來當我股東,我讓你賺幾十億”的互惠模式,不知高到哪裏去了。

赴一場資本盛宴,有着利益分配的先後次序。企業內部合夥人、早期投資者、後期跟投者、期權分享者、IPO打新者、後期接盤者,大概可以分別對應爲喫肉、啃骨頭、喝湯、舔一下碗、聞一個味兒,最後赴會的人,什麼都沒撈着還要給他們洗盤子。

市場的過度追捧導致了市值的畸高,也讓早期進入的喫肉者喜不自禁,螞蟻總部更是一片歡騰,到處瀰漫着財務自由的空氣,之江樓市應聲而漲。歸根到底,螞蟻金服只有一個。錯過這個,很可能再也不會有了。

影子

你一定不認識黃蓉萍。

由中金旗下公司負責管理的置付(上海)投資中心,是螞蟻的第五大股東。黃蓉萍是這支私募引入的第一個自然人LP。隨着螞蟻的上市,這種早期的股份散發出濃郁的幽香,將爲這位黃女士帶來數億元的收益。

黃蓉萍是肖風的夫人。作爲博時基金的創始者,肖風在這家資格最老的公募基金的管理崗位上工作了13年。離開博時後,他擔任了萬向集團的副董事長,負責萬向的金融板塊。他還兼任了浙商基金的董事長。在職業生涯的早期,肖風在人民銀行深圳分行以及深圳市證券管理辦公室都擔任過重要角色,他是金融界的資深元老。肖風目前的興趣在區塊鏈,從公募大佬到幣圈教父,華麗轉身之後,與馬雲多有交集。

肖風自己並沒有出現在螞蟻股東名單裏。我其實並不理解,大佬在忌諱什麼。但這並不妨礙肖風加入到馬雲的派對,儘管戴着面具。

在螞蟻的背後,像這樣的影子股東,實在太多了。

胡祖六的春華資本,在股權上其實是他的妹妹胡元滿所持有。所以,即便春華資本旗下多支基金戰略投資了螞蟻,但胡祖六照樣做着螞蟻集團的“獨立董事”,一點都沒有違和感。

胡祖六曾是馬雲的恩人。馬雲最早的伯樂其實並非軟銀,儘管他不斷重複着如何用6分鐘說服孫正義的勵志故事。馬雲獲得的最初的投資,其實是1999年,來自高盛。那筆400萬美元的資金幫助馬雲度過了起步的艱難期。胡祖六當時是高盛亞洲的負責人。

著名演員趙薇,也沒有直接投資螞蟻,但是她的母親魏啓穎是雲鋒旗下基金的合夥人,螞蟻上市後,魏啓穎的收益可能接近10位數。幾年前,藉助明天系的資金支持,趙薇、黃有龍夫婦在資本市場翻雲覆雨,最終在萬家文化的併購中摔了跟頭,證監會對趙薇、黃有龍處以禁入證券市場五年的處罰。

這個處罰並沒有結束,但似乎並不妨礙趙薇從證券市場賺到錢。在監管的眼皮子底下反覆橫跳,你又能如之奈何?

劉廣霞是朱保國的妻子,王育蓮是虞鋒的母親,張真是張幼才的女兒,沈軍燕是沈國軍的妹妹,江偉強是江南春的父親……分析螞蟻背後的股東,猶如調查這些名流的家譜,真是一種別樣的收穫。

馬雲喜歡功夫。他曾出錢拍了一部叫《功守道》的微電影,影片中,他與國內外最頂尖的功夫巨星過招,絲毫不落下風。李連杰就是交手的對象之一。馬雲毫不掩飾自己對太極文化的推崇,他與李連杰合作成立了一家名叫太極禪的文化推廣公司。

李連杰自己並沒有參與對螞蟻的投資。但是雲鋒旗下多支基金都有一個合夥人:天津佳德資產管理有限公司,通過種種隱祕的關聯指向了李連杰的老婆利智。

馬雲喜歡畫畫。幾年前,馬雲曾和油畫大師曾梵志合作了一幅《桃花源》,在香港蘇富比的拍賣會上,這幅畫以130萬港元的價格起拍,最終以4220萬港元的天價成交。就在前不久,馬雲在武漢參加活動時,還在閻志旗下的藝術書店畫了一幅畫,名爲《爲武漢而作》,曾梵志也在現場。

曾梵志並沒有直接投資螞蟻。但是在雲鋒投資螞蟻的合夥人中,有一個叫何利軍的人。他是曾梵志早期在湖北美術學院的同學,與曾梵志合夥開了多家公司。

馬雲還喜歡喝酒,只喝茅臺。

如今已經落馬的袁仁國,十年前曾在北京成立了一個“茅臺會”,還經營有一個高端奢華的會所,出入皆是名流。在八項規定之後,這個會所關門大吉,但“茅臺會”仍低調存在。馬雲一度成爲“茅臺會”的副會長。

在雲鋒旗下基金的LP中,有一家公司叫西藏鴻德世紀投資有限公司,正是“茅臺會”的代表。穿透這家公司,通過種種關聯指向了“茅臺會”背後真正的話事人:北京昭德。

在螞蟻上市的前夕,雲鋒基金還成立了一支新的私募:上海雲鋒銳持投資中心。北京昭德出資1.5億成爲最大的那個LP。目前這支私募還沒有什麼動作。但無論如何,它絕對不會是這一場資本盛宴的旁觀者。

流變

接着奏樂,接着舞。

需要聲明一點的是,以上對於螞蟻股東的背景分析,都是基於境內已有的公開材料,並沒有什麼內幕。在那份龐大的名冊中,我寫到的還只是冰山一角。而螞蟻在境外其實也有規模不小的戰略股東,他們在2018年進入螞蟻,隨着螞蟻即將在H股同步上市,他們也迎來了屬於自己的豐收季節。

而這些外資股東,其背後的架構基本都設在維京羣島等離岸天堂裏,現有的工具很難穿透。螞蟻在港交所的披露也算不上詳盡。但總體而言,囊括了境外最頂級的投資機構,以及你能想到和想不到的港島大拿。

以往,中國的公司到境外上市,都要看投資者的臉色,這一次,難得硬氣了一回。在分配外資股的時候,連姿態都變了。甚至都不設招股區間價,就以固定價格招股,這是絕對的自信——我給你,你才能要,你不要搶啊。

在中國,每一場盛宴的背後,都有着資本與權力格局的流變。從燈火初上到杯盤狼藉,從觥籌交錯到茫然四顧,從繁華到離散,從飛揚到落幕,映射出一個時代的背影。

梳理這場盛宴的赴會者,也可順便提一提缺席者,很有意思。

過去幾年,中國對幾家積累了龐大風險的金控集團進行了處置,明天系、安邦系、華信、海航等等。拋開華信與海航不提,時間倒退三四年,以螞蟻這個規模的盛會,安邦系與明天系是絕對不可能缺席的。尤其是明天系,這是一個無所不在的金融帝國,它的滲透能力超乎你的想象。

但世事如煙。再高的大樓,也可能傾倒於頃刻。

在胡祖六春華資本管理的春華景誠和春華興安兩支私募中,還殘存着安邦的痕跡。早期,兩支私募的LP分別爲安邦旗下的和諧健康與安邦人壽,但在近期,這些名字均消失了,代之以“大家保險”。儘管名字換了,但仍然可以分享早期進入螞蟻所帶來的投資收益。相信這些收益,也將很大程度上緩和安邦的流動性風險。

與安邦的改頭換面、重新登場不同,明天系則是徹底退出了舞臺。

今年7月,明天系旗下主要的幾大持牌金融機構,均被接管。包括天安財險、華夏人壽、天安人壽、易安財險、新時代信託、新華信託、新時代證券、國盛證券、國盛期貨。而在此前,包商銀行申請破產,中江信託、恆泰證券被轉讓。其實華夏人壽本來也在轉讓之列,但工作組一直不放行,苦了那個等候的貴州首富和那家支付了70億定金的上市公司。

但明天系的觸手實在太多了。古語有云,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在梳理螞蟻股東的過程中,我有意外發現:隸屬博裕系的北京京管投資中心,有一個LP是一支叫宏瓴思齊的私募。這支私募背後的出資人,正是明天系的關聯公司。

此外,另一支上海背景的私募——上海金融發展投資基金二期(壹),其基金管理人上海金浦有一個小股東叫西安盛和,層層穿透之後,也指向了明天系的關聯公司。

但這兩家公司與明天系產生關聯,很可能只是一個來不及處理的歷史遺留問題,且規模不算大,已經翻不起多少風浪。在螞蟻盛宴的灰暗角落,成爲一個繁華時代落幕的註腳。

明天系退去了,但它對中國金融系統的影響還在。而且,這種流毒必將持續相當長一段時間。它的本質是將“關聯交易非關聯化”,通過控制的金融機構,操持多個臺前的木偶,在資本市場推動併購重組,完成資產騰挪並炒作股價賺錢。它持有的牌照實在太多了,你只要身處這個市場,就很難避開它。

此前,馬雲與明天系也有不少交集。與馬雲關係甚好的趙薇黃有龍夫婦,就一度成爲了明天系的木偶。趙薇夫婦曾經參與到阿里影業的借殼上市,賺了不少錢。此外,黃有龍與馬雲還都是雲鋒金融的股東。

有阿里參股的衆安保險,因爲“三馬同槽”而知名,馬雲、馬化騰和馬明哲都參與其中,這家公司的操盤者是知名的資本大鱷歐亞平。而衆安保險最小的那個創始股東,青島惠麗君貿易有限公司,其實也是一個明天系公司。

改變一家公司很容易,但要改變一個模式卻很難。尤其是在一個尚不完備的市場,這種模式在野蠻逐利方面還有着很強的表現空間。作爲首富的馬雲,身處一個資本交匯的繁華路口,有很多事情,他想避也避不了。

怪圈

我又想起了阿里健康(0241.HK)一些塵封的故事。

七年前,阿里與京東爲了中國第一塊第三方網上藥品交易牌照,爭得頭破血流。那時網上藥品交易量已經超過4億,但藥監對這個領域的態度非常謹慎。如果監管不好,可能導致假藥橫行,危害百姓健康。隨着醫改的持續深化,以及網上售藥規模的快速提升,在不可逆轉的趨勢下,監管的口子纔有所鬆動。

然而到2013年底,第一塊試點的牌照,卻發給了河北一家名不見經傳的醫藥公司——河北慧眼醫藥科技有限公司。當時得知消息的馬雲和劉強東都傻眼了,趕快叫人去調查這家公司的底細。

這個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叫陳文欣,並不是什麼醫藥領域的知名人物,他最主要的精力是經營深圳的一家高爾夫練習場。而這家公司所經營的醫藥平臺,與一家香港的上市公司中信21世紀,緊密關聯。陳文欣是當時中信21主要股東陳曉穎的弟弟。儘管中信21背靠中信的強大背景,但當時的業務量很小,市值也不高。

最終,馬雲搶先了一步,他僅用10億港元的價格,就收購了大股東的大部分股權,控股了這家上市公司,公司也改名爲如今的阿里健康。

但馬雲收購了之後才發現,那家河北的公司,其實並不在上市公司的範疇。馬雲又與這個陳文欣重新簽了協議,把那家持有牌照的河北公司納入上市公司。但這明顯違反了港交所的《收購守則》。港交所最在意的,是你的併購有沒有做到對全部的股東公平同等地對待。阿里收購大股東的親屬持有的資產,顯然對其他小股東並不公平。最終香港證監會對這筆交易做了通報和處罰。

但阿里的迴應也很有意思。阿里併購之後,上市公司的股價漲了5倍,“沒有股東受到了不公平影響”。

這筆交易,恰好發生阿里巴巴美國上市的前夕。它的意義被放大了。它被看作是馬雲向某些背景深厚的家族的示好,這讓阿里在國際資本市場飽受質疑。但阿里相關人士則不斷強調:這是一次再正常不過的商業行爲。

這可能是一句實話。在中國,有很多領域是避不開的。如果那家河北的公司沒有持有那麼稀缺的牌照,馬雲估計對那家上市公司也沒有絲毫的興趣。

阿里入主以來,阿里健康的股價已經爆漲了40倍,從一個仙股,成長爲市值達到2700億的醫藥健康龍頭股票。當年的大股東陳曉穎,其實並沒有完全的退出,她仍持有阿里健康5.78%的份額,目前這部分股權的市值已經高達150億。

10億與150億,你說,什麼才叫真正的“示好”?

從這個角度,去看螞蟻早期被資本追逐的狂熱盛景,會有一個更好的理解。

有着超過7億的龐大用戶基數的阿里與螞蟻,在任何涉足的領域,都具備強大的侵略性和成長性,而資本最喜歡這一點,這意味着強大的獲利空間。那些想要在螞蟻分一杯羹的各路資本,其中有很多,可能不會給馬雲拒絕他們的機會。

這次的螞蟻,與六年前的阿里的境遇,已經完全不同。那一次,馬雲需要對早期投資自己的軟銀和雅虎做一個交待。而這一次,登陸的是A股與H股,跟那些強勢的外資股東們已經關係不大了,這是完全屬於馬雲和他的朋友們的狂歡,也更容易,向支持自己的人發錢。

在剛經歷一場大疫,全球經濟萎靡不振的時候,這個東方的狂歡派對,尤爲扎眼。

“螞蟻”,一個很特別的意象。它數量龐大,就像一個產品背後龐大的人口基數。它團結互助,一個分工明確的蟻羣,可以短時間建構一個龐大精密的地下工程。它勤勞忙碌,但很多時候,並不是爲了它自己,而是負責給羣體中的少數輸送給養。它又極其低微,與其他物種比起來,螞蟻就像一個二維生物:消滅你,與你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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