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如果有幸,在不幸的人生中,遇到一個對的人,他將從此變不幸爲幸運無比。因爲,他的冬天裏時刻有一把火溫暖着他。
1,
“又是個丫頭片子!送走,送走!
屋外,一個暴躁的聲音響起,跟着來來回回不耐煩的腳步聲。
“別送,別送,我幫你們養。”
旁邊,一個乾脆的聲音接道,她順手接過產婆手裏的嬰兒,邊麻利地給穿着衣服,邊對產婆揮了一下手說:“快去屋裏給我老妹收拾一下,我來照顧孩子。”
她給孩子穿好衣服,裹好包被,輕輕抱在懷裏,走到那煩躁走動的男人身邊,笑着說:“瞧,多漂亮的孩子,還有兩個酒窩呢。”
男人禮貌性地掃了一眼,沒說話。
她認真地盯着男人的臉說:“孩子我替你們養,別送人了,這一送,不知落到啥人手裏,怪可憐的。你侄子、侄女大了,我養她正好。”
男人停下腳步,蹭了兩下腳,看着她說:“嫂子,你這兩孩子正上學,還得養咱媽,家裏那麼多活,你能忙過來嗎?我哥能同意嗎?”
女人笑道:“沒事,這小孩子,覺多,我趁她睡着的時候幹。有媽在,她還能幫把手。你哥那你放心 ,他親外甥女,我都願意,他當舅的不願意?”
停頓了一下,她又說:“我老妹子得坐月子,姐家這大山裏也沒人來,孩子還能喫一個月奶。出了月子,我就抱回家,啥也不用你們管。”
2 ,
就是那個寒風刺骨的冬天,在大山深處,三姨家廢棄的老屋子,我,出生了,把父親的兒子夢打了個粉碎。
於是,在父親的咆哮聲中,我的舅媽,力挽狂瀾般留下了我。
喫滿母親一個月的奶後,在母親無奈的目光中,我,被舅媽抱回了家。
剛離開母親懷抱的我,喫不慣奶粉,經常哭到聲嘶力盡,喉嚨沙啞。舅媽就抱着我,眼淚噼裏啪啦往下掉,喃喃着:“可憐的孩子呀!”
怕我餓着,舅媽想了個辦法,把小米、黃豆炒熟,磨碎,做成油茶麪,用開水衝成糊糊餵我。
可能是舅媽做的油茶麪太香,也可能是餓急眼了,我開始乖乖地進食。
就這樣,在舅媽變着樣的喫食下,我順利長大,並一絲不差地享受着母愛。
3,
小時候的我,特愛哭,一眼看不見舅媽,我就哭。沒辦法,舅媽就只好抱着我,不論是在做什麼。
有一次,輪到舅家放牛,牛突然瘋跑。舅媽馱着我,翻了一個山頭又一個山頭。跑到汗流浹背,步履蹣跚,她都沒有放下我一會,還問我顛着了沒。
回到家,聽說情況的姥姥,咬牙切齒地要拿柺杖打我。
舅媽邊擦着滿頭的汗,邊雙手護住我說:“不要打,不要打,不是小孩子嗎?長大了就好了,我老閨女最懂事了。”
除了愛哭,我小時候還特別饞 ,哥哥姐姐總是拿這件事糗我。那時候,舅媽家比較困難,到過年了,才捨得買點肉。舅媽每頓飯都給我開小竈,專門給我做肉喫。
結果把我養刁了,盤子一端上來,就盯着,看沒有肉,就用手打翻盤子。姥姥用手拍我的手,說:“我讓你翻盤子,我還沒喫到肉呢,小崽子,脾氣不小啊!”
我爸恰巧有一次看到了,回家就跟我媽說:“這孩子,可不能往回接,養不起啊!”
3,
由於我沒上戶口,成了超生大軍的一員。
我鄰居有個嫂子,有一次對我說:“慧啊,你超生,沒有戶口,以後上學人家都不要。”
我聽了這話,嚇得六神無主,嚎啕着去找舅媽。
舅媽看我一路哭回家,嚇壞了。忙問怎麼回事,我哽咽着說:“嫂子說,我沒戶口,不能上學。”
舅媽摟着我說:“她胡說呢,怎麼沒戶口了?戶口上你爸媽家了,等你回家自己去看。”
安撫好了我,舅媽去找那嫂子,據說,還破天荒地把人一頓數落:“孩子沒在媽跟前長大,夠可憐了!你這麼大人,這麼不知輕重呢?專往孩子痛楚戳呢?”
之後,舅媽又去跟我爸媽商量,怎麼給我上戶口。當時,上戶口,要花好多錢,舅媽和爸媽東拼西湊了好久,才託人給我上了戶口。
上完戶口,舅媽特地拿來給我看,說:“慧,看,你有戶口吧,舅媽不會騙你!”
4,
後來,我長大了,回到爸媽家去上學。但是隻要放假,我就騎着車直接回舅媽家,我爸媽說我:“這傢伙,過家門而不入啊!”
舅媽每回都在村口張望,看到我騎車還夠不到大梁,又心疼地勸我:“這麼小,騎車太危險了,再回來給我捎信,我去接你。”
你滿不在乎地笑着說:“沒事,都是我自己騎車上學,我車騎得最好了!你那車技,還不如我呢。”
舅媽邊笑着叮囑我注意安全,邊趕緊拉我回家,拿出攢了一週的好喫的。哥哥姐姐說舅媽:“真偏心,我們都沒喫着。”
舅媽不理他們,哄着他們說:“趕緊寫作業去,那大孩子,還跟小妹搶東西,一點都不懂事。”
我像得勝的將軍一樣,炫耀地朝哥哥姐姐擠眉弄眼,伸舌頭,他們無奈地搖頭,說了句:“媽你就慣着她吧!”擺擺手走了。
我朝舅媽笑,說:“其實,哥哥姐姐一樣慣着我。給他倆留一份吧,省得又說你偏心。”
舅媽說:“他倆比你喫得多,不管他們,哪次不說呀。”
後來,哥哥姐姐去上大學,他們走時啥規格帶喫食,就啥規格的給我留一份,連我媽都說:“你舅媽把你慣沒樣了!”
我總是得得瑟瑟地回嘴:“我舅媽就願意慣我,怎麼辦吧?”
5,
如今,那個愛哭的小不點,已長成了大姑娘,走出大學校門,邁向了社會。
但是,每次回家,還要紮在舅媽懷裏撒嬌,就像當年一樣。哥哥姐姐取笑我:“還撒嬌,多大了!不知羞。”
我抱着舅媽的胳膊,笑嘻嘻回嘴:“沒辦法,誰叫我是老閨女呢?”
“又跟我掙媽媽,那麼討厭呢,你!”姐姐擠過來敲我的頭。
我纔不怕呢,有舅媽護着我,誰敢打呀?
“一邊去,別欺負我老閨女!”果然,舅媽攔住了姐姐的手。
舅媽家裏,總是這麼笑聲、鬧聲一片,卻總是無比輕鬆、溫暖。
我愛這個家,更愛我的舅媽。因爲她就是我冬天裏的一把火,照亮了我的前方,溫暖着我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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