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最終會達到完美嗎

我們的世界正在變得越來越有序,雖然只是宇宙中微不足道的局部世界,但是筆者相信這種趨勢最終將擴張到整個宇宙,達到一種無比完美、無比和諧的狀態。一些觀念認爲宇宙會消亡是在沒有考慮智能生命干預的情況下,事實上智能生命將通過巧妙的控制使得宇宙避免所有可能的消亡的命運,筆者之所以研究人工智能正是基於這樣一種信念。然而稍加思考就會發現,完美是不存在的,也許可以無限接近,但是無法達到,因爲我們現在的宇宙是不完美的,完美的宇宙的發展過程也應該是完美的(甚至說根本就不應該有發展過程),未來的宇宙即使再完美也改變不了現在的宇宙不完美的事實,因此不是真正的完美。

同樣的,我們可以推斷出一切外星文明都不可能是完美的,否則他們就不會讓我們的文明還存在不完美的現象,這裏的一切是指一切的一切,即使宇宙之外還有宇宙也同樣適用,不管我們和外星文明有多麼遙遠,如果他們是完美的就不應該放任我們不管,無論什麼文明都被我們“道德綁架”了。

這其實類似於著名的伊壁鳩魯悖論:全知全能全善的上帝爲什麼會允許自己創造的世界裏存在惡?如果上帝不知道存在惡,那麼不是全知的;如果上帝知道但是不能消滅惡,那麼不是全能的;如果上帝知道而且有能力消滅惡但是不去做,那麼不是全善的。(爲了便於討論,下文中借用了上帝的概念,其實相當於“完美的宇宙”,善惡則對應“完美”和“不完美”。)

後世的神學家、哲學家給出了很多解釋,但是都無法使人滿意。例如奧古斯丁(Aurelius

Augustinus,354—430)的神正論(theodicy),認爲上帝創造的世界是不如上帝那麼完滿的,不然世界就是上帝,就有兩個上帝了,因此我們的世界其實缺失了一部分善,惡就是善的缺失。顯然這是無力的辯護,因爲上帝無法創造和自己一樣完滿的世界就足以說明其不是全能的。同樣的,其他的各種解釋都無法繞過存在惡的事實。例如可以說我們的世界是虛擬的,是真正的世界創造出來的,而真正的世界是完美的。然而真正的世界爲什麼要創造一個存在惡的世界?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例如娛樂、研究),都解釋不通,因爲完美的世界不需要關心存在惡的世界,而且只要和存在惡的世界有任何聯繫就足以說明其不是完美的。還有一種說法:善惡是相對的,只有存在惡才能體現上帝的善。然而事物爲什麼必須是相對的?就不能有一種不對立也能體現善的方式嗎?

唯一解釋得通的是,我們對全知、全能、全善中至少一者的理解是和上帝不一樣的,例如我們和上帝的善惡觀是不一樣的,我們認爲的惡在上帝看來其實都是善。這種解釋的巧妙之處在於它是自我肯定的,即使反駁說全善的上帝爲什麼要讓人錯誤地認爲存在惡,也很容易解釋說因爲這種錯誤在上帝看來其實是善。

也就是說,如果要維護全知全能全善的上帝的存在,我們就不能用自身的思維來理解上帝,畢竟我們作爲人類的侷限性太大。來看看這個著名的悖論:上帝能夠創造自己舉不起的石頭嗎?我們的推理是:如果能,那麼存在上帝舉不起的石頭,上帝不是全能的;如果不能,那麼顯然上帝也不是全能的。對於這個悖論我們不能用常規思維去理解,事實上我們不僅提出了問題還在教上帝怎麼做。如果上帝真的是全知全能的,那麼完全可以先修改邏輯,使得不存在矛盾然後再做,何況上帝還有很多種超出我們理解的解決方法。

一個更明顯的例子,神學家托馬斯·阿奎那(Thomas Aquinas,約1225—1274)曾提出:“上帝能否創造一個內角和不是180°的三角形?”。他舉這個例子是因爲這在當時看來是不可能的,但是現在的我們知道完全可能,在曲面上的三角形內角和就不是180°。即使我們加上“在平面上”也不敢保證沒有問題,因爲未來也許又會需要加上新的限定。這再次充分表明我們的思維是有限的,有些東西是目前還理解不了的。

回到宇宙能否達到完美這個問題上,結論是:如果按照人類現有的思維,可以確信完美是不存在的;但是畢竟我們的認知是極其有限的,現有的思維可能是有偏差的,我們認爲的不完美事實上可能是完美的。因此,由於很長時間內無法得到檢驗,宇宙最終能否達到完美狀態其實是一個信仰問題。

想到完美可能是不存在的無疑令人沮喪,但是想想我們爲什麼要追求完美,完美和死亡其實沒有太大區別,都沒有變化,都無法體現我們存在的意義,就好像什麼都不存在一樣。當然可以說只是因爲我們作爲凡人無法理解完美的美好而已,但是這表明完美至少不是現在的智能生命應該追求的,即使無法實現也不必使我們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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