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覺哉與郭香玉

謝覺哉(1884年—1971年),湖南寧鄉人。 “延安五老”之一, 1933年,任中央蘇區內務部長,主持和參加起草了中國紅色革命政權最早的《勞動法》 《土地法》等法令和條例。1934年參加長征。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曾任內務部部長、最高人民法院院長、中國政法大學校長等職。

郭香玉(1897—1940),福建龍巖江山銅鉢村人,1934年與謝覺哉結成革命伴侶。同年10月中央紅軍主力長征時,因少時纏腳行動不便,未隨謝覺哉一起長征,留在蘇區堅持遊擊鬥爭。1940年9月因被叛徒告密不幸被捕。敵人用盡酷刑,想從她嘴得到閩西黨組織和游擊隊的祕密,郭香玉寧死不屈,被兇殘的敵人殘酷活埋,英勇就義。

初見如故

1931年12月底,周恩來來到中央蘇區政府的所在地———瑞金葉坪。毛澤東等領導人在門外相迎。

“恩來,總算把你盼來了。從上海這一路過來,吃了不少苦頭吧?”毛澤東握着周恩來的手,關切地問道。

“應該說是一路順風吧!這路上有那麼多好同志的照顧。”周恩來爽朗地笑着,指着身邊的一個瘦削的中年婦女說:“她叫郭香玉。我和鄧穎超在長汀認識的。一路上她對我們悉心照顧,真是難得。她現在孤身一人,穎超就把她一起帶來,讓她幫助照料我們黨的老同志。”

站在鄧穎超身後的郭香玉,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慢慢走出,有些羞澀,眼裏帶着一絲淡淡的憂愁。她被安頓下來後,就馬上投入到照料中央局年紀較大的同志的工作中。她沉默寡言,只是埋頭工作,耐心細緻地做好每一件事。

1933年5月的一天,郭香玉如同往常一樣去收取老同志們換下待洗的衣物。隱隱中,她覺得有人在某處看着她,擡眼一看,在毛澤東住所邊的屋子門口,一位年近半百、留着鬍鬚的陌生人正用目光打量着她。四目相遇後,郭香玉愣了愣,把眼光移向了別處,此時毛澤東正從辦公室出來。

“呦,香玉同志,我來介紹下,這位是剛到蘇區的謝鬍子謝覺哉同志,他這一來,我們蘇區就有‘五老’了。今後你也要照顧照顧他。”

“我會的。”郭香玉小聲地應着,忙到謝覺哉的房裏收集要換洗的衣服,裝在桶裏準備提去河邊洗。

“等等,香玉同志。”謝覺哉喊住她:“衣服還是我自己來洗吧,你臉色不太好,休息休息去吧,”

“你忙去吧,洗衣服是我的本分事。”郭香玉提了桶就要走。這一開口說話,謝覺哉才發現她口中竟然沒有一顆完整的牙。於是問道:“你的牙齒怎麼都沒啦,爲什麼?”

郭香玉停住了,眼裏閃出憤怒的火花。她望着這位和藹可親的長者,訴說起她痛苦的遭遇。

郭香玉是龍巖縣江山鄉人,早年丈夫病逝,獨自帶着孤兒艱難度日。1929年,她加入中國共產黨,後被派送往廈門中共福建省委機關工作,操持內務,兒子當交通員。1931年3月,福建省委祕書處和宣傳部遭敵破壞,郭香玉不幸被捕,遭到敵人的嚴刑拷打逼供,但郭香玉堅決拒招,一再地對敵人說自己只是個掃地做飯的,其他事一概不知。於是敵人每盤問一次,就打掉她幾顆牙,直到全部敲掉,郭香玉還是沒有透露半點兒祕密,敵人關押了她一年後,一無所獲,將她釋放了。

當福建省委祕書處和宣傳部遭敵破壞後,郭香玉的兒子黃岩璋被省委轉移到閩西蘇區。原以爲是虎口餘生,沒想到,一回到龍巖,閩西就發生“肅社黨”事件,黃岩璋被誣爲“社會民主黨”慘遭殺害。而此時,郭香玉還在廈門身陷囹圄,對於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獨苗遇難之事全然不知,直到她出獄時,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被冤殺。說到這,這位在敵人嚴刑拷打下從沒流過淚的堅強女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淚如泉湧,悲痛欲絕。

聽了郭香玉悽慘的往事,謝覺哉一股憐惜之情油然而生,他拿來自己的毛巾,遞給香玉,並親切地拍拍她的肩,表示安慰和理解。

香玉接過毛巾,心裏感到陣陣溫暖。她輕輕擦乾了眼淚,然後把毛巾還給謝覺哉,揚起頭,又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微笑着說:“哎,光顧着說話,我的任務還沒完成呢,該走了。”她回眸望了望給予她關愛的領導人,又忙開了

情定紅都

歲月在硝煙紛飛的戰火中匆匆而逝。郭香玉雖然每日忙忙碌碌,但內心是快樂的,渾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勁,臉色漸漸紅潤起來了,話也多了。當前方傳來捷報時,她也和同志們一起拍手歡笑。

謝覺哉身兼多職,擔任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內務部長、政府祕書長等職,每天夜以繼日地工作。工作之餘也喜歡和香玉聊上幾句。

春暖花開的一天,郭香玉在紅都瑞金見到了在中央被服廠協助主持婦女工作的、她的入黨介紹人蘇紅愛。她熱情地邀請蘇紅愛到她的住處暢敘離別之情。蘇紅愛每次來,都和她談到深夜。

一日,月上樹梢,清涼如水,銀色的月光灑在葉坪的古榕上,像一把把精緻的巨傘,靜靜地兀立着。

“怎麼,你還是孤單一人過嗎?”蘇紅愛問。

“我現在只想幹好我的工作,別的沒去想它,”香玉回答。

“你就這樣過一輩子嗎?你還年輕,還不到40歲,還可以重新開始生活嘛!”蘇紅愛大方活潑,多年從事婦女工作,她出於職業本能,關心着香玉的婚姻大事。她早就摸清了郭香玉的情況。

“你看謝鬍子部長怎麼樣?”

“他呀!待人和氣,革命堅定,有文化,有水平,是我們的好領導,我們都很敬佩他!”

“還有嗎?”蘇紅愛進一步探口風。

“他忠厚,樸實,關心人,體貼人。他待我真像一位大哥哥。”香玉似乎發覺自己說漏了什麼,急忙“剎車”。“哎!,夜都深了,我得趕緊送壺開水上去,他今晚可能又要熬夜了。”說完,手腳麻利地打好開水,“噔、噔、瞪”地走了。

蘇紅愛會心地一笑,有了個好主意。

1934年的夏天,經過蘇紅愛的介紹,這對早已心心相印的革命者結爲革命伴侶,那年謝覺哉正好50歲,郭香玉37歲。結婚儀式簡單喜慶,只在新房裏插上了幾枝紅杜鵑。

就這樣,在前方戰火紛飛、後方緊張支前中,郭香玉和謝覺哉相親相愛地共同工作生活。共同的革命理想,將兩人緊緊聯繫在一起,郭香玉十幾年孤苦漂泊、遭受重創的心靈,終於得到了幸福的撫慰,她的嘴角常常掛着甜甜的微笑。謝覺哉利用緊張工作的間隙,教郭香玉識字,講革命理論,郭香玉也學得很認真,同時香玉也更加體貼、細心照料謝覺哉的起居生活。

然而,好景不長, 當年10月,瑞金已可聽見隱約的炮聲。由於王明“左”傾路線錯誤,第五次反“圍剿”失敗,謝覺哉要隨主力紅軍長征了。組織上考慮郭香玉因纏過腳,行動不便,便安排她留下堅持鬥爭。郭香玉知道謝覺哉年紀偏大,身體也不好,需要人照料,她很想陪伴丈夫左右。可是,作爲名黨員,她必須服從組織的決定,不能拖累行軍、戰鬥的隊伍,郭香玉默默地爲丈夫打點行裝。謝覺哉也心情沉重地抽着悶煙。

夜晚,秋雨濛濛。謝覺哉就要隨同中央機關出徵了。他騎着馬望着送行的人羣,看不到香玉,心中侷促不安。

“等等……”只見香玉匆匆撥開人羣,跑到謝覺哉面前。“這東西你拿着,路上有用!”郭香玉急忙忙遞上一小包東西。謝覺哉打開小紙包,是白花花的鹽。

“香玉,你……這是機關發給你的那一份呀!”“我留在蘇區,有辦法對付,你帶上,一路上不知要走多遠啊……”

郭香玉重新將鹽細心地包好,用扎頭髮的紅線把它捆個緊,親手放進了謝覺哉的包袱裏。兩人相對,滾滾熱淚,點點滴在中央蘇區血紅的土地上。

郭香玉癡癡地久立着,含着淚水目送向西遠去、融入夜幕中的謝覺哉,原以爲他日還能重逢,未料這一別竟成永訣!

生死相憶

郭香玉曆盡艱辛,返回了龍巖。她不懼白色恐飾,時常用謝覺哉教導她的話勉勵自己,繼續從事革命活動,擔任了中共湖坑總支書記。她領導羣衆進行鬥爭,常使國民黨反動派頭疼不已。1940年9月3日,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郭香玉主持召開完總支會議後,送走了開會的同志,正收拾隨身物件準備上山隱蔽,突然,門被踢開,郭香玉不幸被捕了。

兇殘的國民黨反動派用盡手段也征服不了烈女郭香玉,於是就在內村水口山路邊挖了個坑,將郭香玉頭朝下殘暴地活埋了。正值壯年的郭香玉英勇犧牲了,時年44歲。

謝覺哉歷盡千辛萬苦,到達延安。每每思念香玉,然而卻音信杳無。1947年深冬,延安窯洞裏,謝覺哉終於得到郭香王遲來的噩耗!此時已是兩鬢蒼蒼、鬚髮盡白的謝覺哉,不僅潸然淚下。深夜,他輾轉難眠,悄然披衣而起,步出窯洞,遙望南方,任雪花飄飄灑灑,落滿雙肩。

“惜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此情此景,讓謝覺哉不覺肝腸寸斷,郭香玉那羞澀質樸的面容,清晰地浮現在他眼前。謝覺哉折回客洞,將日記展開新的一頁,挑亮油燈,提筆疾書《浣溪沙·憶郭香玉同志》:“堅貞勤樸我憐卿,才得相親又遠征,依依駐馬不勝情。一齒僅存猶噴血,百鞭齊下不聞聲,二字千秋玉比馨。”滴滴淚水,落在了日記本上。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謝覺哉歷任國家內務部長、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全國政協副主席等職,是黨和國家傑出的領導人之一。身居京城,他沒有忘記紅土地上的人民。1951年8月,他親率中央人民政府南方革命老根據地訪問團來到閩西。望着這青山綠水,這郭香玉生長、犧牲的地方,“同來望月人何處?風景依稀似去年。”謝覺哉感慨萬幹!他深切緬懷郭香玉以及許許多多爲革命犧牲了的英烈,了卻了到郭香玉家鄉訪問的夙願。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