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記憶中的那個會做木工的男人

作者/琴聲悅

編輯/琴聲悅


最近一部叫《尋找手藝人》的紀錄片比較火,裏面那個會做木匠的男人讓我想起了我的父親,我想,如果父親還在的話,他,也快六十了。

看着呈現在眼前的一個個工具,刨子、圓規、墨斗……忙碌的身影,嫺熟的手法,方寸之地間展示着自己的拿手技術,不消一會兒一個甑子便新鮮出爐了。不禁有些感慨,隨着時代的發展,這些古老的生活工具似乎已經漸漸地被各種電器所取代,人們慢慢地也就淡忘了,原來,曾經做飯用的是這種東西。記憶在隨着時代的發展而漸行漸遠,殘存的一點記憶也被生活磨得發了黃,褪了色……



父親是個手藝人,一輩子靠着那雙長滿老繭,佈滿傷痕的雙手,養活了我們姊妹幾個。年少無知的歲月裏,似乎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纏着父親,當他用推刨推木塊,而我就去撿他推刨退出的木卷兒,一朵朵,一叢叢,就像是一片白色的花海,我窩在木卷裏玩得不亦樂乎,似乎只要是父親剩下的材料,那都是我童年的寶貝,我總是會把它們收集起來,一塊也不捨得丟掉,直到一天突然被發現,被哥哥當成了柴禾燒掉了,我還因此難過了好久。

在我眼裏,父親的手藝絕對是方圓數一數二的,因爲我總是看見周圍許多人來找父親買甑子,有時還會一拿就兩三個。因爲從小跟着父親長大,所以格外地黏他,無論他去哪裏,我就像他的小尾巴一樣,他想甩也甩不掉。也正因爲如此,我才更加清楚,他對自己的工作是多麼認真。

做甑子,其實是很複雜且繁瑣的一個過程,選材是最開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步驟,一般都是選杉木,它質輕而容易成形,但是選一棵好的杉木根本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一棵衫樹的顏值決定了甑子的優質與否,如果它又彎又矬,那即使是父親,也回天乏術,弄出來的東西也只能是廢品,那是父親絕不允許的。所以,我總是屁顛屁顛地跟着他在樹林裏亂竄,尋找着那種高顏值的杉樹。樹林裏蚊子常把我咬得東一個包西一個包,苦不堪言,這時父親總會對我說:“看你下次還跟來不,讓你待在家,你也不幹……”。然後一臉寵溺的看着我笑,只覺得那時候的父親在我心裏是最溫暖的一個存在,這一不小心,就溫暖了我十多年,或許,二十年,三十年……我依然會想起父親那時候對我的愛意,那雙目對我的深情。我調皮地扯着父親的衣服,說道:“我可是你的小尾巴,你走哪都甩不掉!”在樹林穿梭幾個小時後,父親終於選中了一棵我環抱一圈才抱得過來的杉樹,又高又直,而且還沒有任何的坑坑窪窪。於是,我終於舒了一口氣,總算身上的血沒有白被蚊子吸,要不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僅又渴又累,還白白丟了那麼多血,這該死的蚊子。砍掉後,順着斜坡,從山上順着山水衝出的溝溝,將杉木直接滑下來,直接到了我家的後山,省時又省力。

木頭搬回家,還需要用鋸子切斷,切成自己想要的長度,然後再用小斧頭劈成小塊,再去皮,做成一塊塊木塊,因爲是剛砍的,所以很溼,所以需要晾曬一段時間,直到杉木水分脫盡。而這個過程只是材料的準備階段而已,中間晾曬等待水分脫盡的過程,還要看太陽,少則十幾天,多則幾月,因爲只有杉木幹了,才能將它們組裝成甑子,要不然最後鬆鬆垮垮,就像餓得瘦骨嶙峋的老人,還沒有用,就散架了。

組裝的階段還需要把木板精細加工,用推刨把表層繼續推掉,直至表層淨白光滑得如嬰兒般的皮膚,然後把每塊木塊都用鑽刨鑽上孔,用竹釘將木塊一塊塊地連接起來,慢慢地形成一個圓桶的模樣,外邊再用竹條固定住,然後剩下的就是細節部分了,甑子內部需要的是一個竹篾編成向上略微凸起的相當於隔層的東西,用來蒸東西,最後需要的是一個蓋子,用圓規畫出和甑子大小的圓,然後用銼子銼開一條寬度相當的溝,讓它剛好夠放相當於把手的東西。那麼甑子就基本完成了。收尾工作是,父親會砂紙將它不斷地拋光打磨,直到他滿意纔可以。

小時候,家家有事,都是用甑子蒸飯的,一個是它能夠滿足人多時的需求,最重要的是它蒸的飯十分的清香,似乎是將杉木的香味和竹子的清香,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極大了提升了大米本身的香味。如今,每每想起那種味道,總是會十分的懷念,忍不住口水直流……



自從父親走後,我就再也沒有喫過甑子蒸的飯了,而原來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甑子,被歲月侵蝕得鬆鬆垮垮了,一碰,就散了一地,甑子,它,消失在了我的生活裏……

我也曾去尋覓過那種記憶裏的味道,可是,如今,卻只覺得乾燥苦澀……


注:

甑子:zeng,四聲,雲南的一種蒸飯工具,中間有屜,底部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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