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寧我負天下人

        在他們約定期限的最後一天,他給她買了一盒巧克力。她特意起了個大早,特意排隊去買了一份不加辣的豆芽肉絲炒麪,她回到教室的時候,賀捷生竟然已經坐在教室裏了,她朝他走過去:“你今天怎麼來這麼早?”

  賀捷生:“這兩個星期我來的挺早,來了之後我會去操場跑一圈。”

  她把手中的炒麪和熱牛奶遞給他,他幾乎同時地掏出一盒巧克力對她說:“我有很多,這個給你。”

  他們各自拿着東西的手都停在半空中許久,席可微微發怔,她本能的反應是拒絕,他也沒有接她的早餐。他知道席可很可能不會接受他的巧克力,在場的三三兩兩的同學都把目光聚向他們,猜測着劇情發展,氣氛變得十分微妙。

  席可忤逆了自己的本性,收下巧克力:“謝謝!”把早飯放在賀捷生桌子上走了。

  她認爲禮物皆人情,人情要求有來必有往,她收下了禮物,就欠他一個人情,但她不想再與他有什麼瓜葛了,她準備拒絕收下賀捷生的禮物,轉念一想她要真拒絕了,賀捷生的仰慕者又會認爲她裝清高,賀捷生本人也會沒面子。儘管她考慮的已經很仔細,但麻煩還是馬不停蹄的趕來了。

  周穆婷第一次在學校餐廳喫飯,席可興奮地給她介紹餐廳味道不錯的菜,最後周穆婷說想喫蘭州拉麪,餐廳一樓人很多,在她們四處尋找餐桌時,幾個平時和席可不太熟的同班女生招呼她們過來:“周穆婷,席可,我們前面還有一個空餐桌。”

  她們開心的走過去對她們道謝:“真是太好了!謝謝你們!”

  席可還沒喫下幾口面,背後一個女生突然提高音量說話:“你們知道嗎?今天賀捷生竟然送了席可一盒巧克力,太勁爆了,你們說賀捷生有沒有可能喜歡她!”

  另一個女生諷刺道:“怎麼可能?賀捷生不可能喜歡她,賀捷生不愛喫零食,他的巧克力和糖果一直都是分給班裏同學,估計那盒巧克力也是他不喫的,賀捷生就隨手給了她一盒而已!”

  又一個女生附和道:“對對對,賀捷生不可能喜歡她,我聽說她主動追的賀捷生,她可是主動給賀捷生買了兩個星期的早飯呢!別看她平時對誰都不冷不熱的樣子,沒想到對賀捷生挺熱情呀!要我說她平時就是裝清高!”

  周穆婷生氣地摔了筷子,站起來就大喊:“你們是不是飯喫的太飽了!一個個瞎說什麼呢!都給我閉嘴。”

  一桌女生噤若寒蟬,估計也是被周穆婷暴怒的樣子嚇到了,餐廳里人多也不便當衆吵鬧,丟了面子,席可拉住了她,說:“我沒事,沒事,穆婷坐下來我們喫飯吧!”

  可是她說“我沒事”的時候分明是掉眼淚了,席可把頭埋得更低,心裏既生氣又難過,只覺得喉嚨裏的麪條實在難以下嚥,她憋着憤怒和委屈就流下了眼淚。

  她來來回回地嚼着那幾根麪條,最後擡頭問周穆婷:“我是被她們孤立了嗎?”

  穆婷知道席凡事隱忍,不想和同學弄僵關係,周穆婷便忍下了心頭的怒火,放棄爲她打抱不平的念頭,周穆婷不吭一聲地陪她繼續吃麪,卻聽見席可上下牙齒打架聲。

  席可忍耐之後只剩一腔的委屈:“我與她們沒有矛盾,爲什麼她們要這樣詆譭我,我謙和忍讓,努力和每個女生處好關係,甚至都沒有對她們說過拒絕的話,我以爲只要我溫柔待人,別人也會溫柔待我,可是我現在怎麼會這麼痛苦難受呢?爲什麼要孤立我呢?”

  席可倒追賀捷生的傳聞不脛而走,上廁所的時候,席可也能聽見許多女生嘻嘻哈哈地議論她,她也只能假裝什麼也沒聽見。

  那些女生僞善的外表下掩藏着鋒利的匕首,準備先刺傷席可,然後一刀一刀插向席可與賀捷生稍微親近的關係。

  席可冷靜下來,她知道這些女生不是針對她,而是針對每一個跟賀捷生關係親近的女生,只要她和賀捷生走的近,這種麻煩就永遠不會停止。

  第二天,賀捷生在教室門口遇見了席可,本能地停住了腳步不敢往前走,心裏懷揣着疑問,一個觸手可及的答案,只差捅破一層窗戶紙的關係,期待和害怕共存,任憑一顆心臟砰砰亂跳。

  維克多·雨果曾經說過,“真愛,在女孩身上的表現是大膽,男孩身上是膽怯。”他正準備轉身離開,席可開口叫住了他:“賀捷生,你先別走!”

  他停住了腳步,愣着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雙面貼着白瓷磚的透亮走廊把他的臉襯托的更加雪白,他遠遠地站在原地詢問:“巧克力你喜歡嗎?有看見什麼嗎?”

  席可一步一步走近他,仰起頭盯着他,眼眶微紅,他在她眼裏看不到任何感情,而是一種老死不相往來的堅定:“我沒喫,我扔了,我不討厭巧克力,但我討厭你,我根本不想要你的東西,以後別做這樣的事了。”

  她不想要可以直接拒絕,爲什麼收下了還要說這樣傷人的話呢?

  賀捷生沒有錯,她知道這樣會傷害賀捷生,但她要快刀斬亂麻,她繼續說道:“三國裏的人物,我映像最深刻的是曹操,後人都說他是奸雄,是不仁不義之人。曹操行刺董卓逃竄之際,躲在其父結義兄弟呂伯奢家中藏身,曹操多疑,夜裏聽見磨刀的聲音,以爲伯奢家人要殺他,便誤殺了伯奢家中老小,後竟發現磨刀是用來殺豬宰羊,他又連夜騎馬逃走,路上遇見買好酒好菜回來的呂伯奢,陳宮問曹操爲什麼殺呂伯奢,他說呂伯奢見我殺了他全家必會帶着人馬來追殺我,所以現在你明白了嗎?寧叫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

  賀捷生看着她:“我知道答案了。”

  席可狠心地轉身離開了,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手心裏,用力到發白。

  他垂着頭杵在走廊的原地,他垂下頭的眼睛,與那日他拉住她的手臂再立即鬆開,垂頭時睫毛上下翕動掩着慌張的眼睛完全不同,少了光彩和心動,是死氣沉沉的無聲落寞,十月的秋風從穿窗戶外吹進來,把他的白色襯衣鼓的搖搖擺擺,像大風天裏飄在天上無依無靠的塑料袋,教學樓外的香樟葉黃了大半,風吹一陣颯颯作響,幽怨如泣。

  他們雞同鴨講,卻又殊途同歸,賀捷生只在乎她討厭他,席可想逼他遠離她,少年心思柔軟細膩,他可以默默等待和悄悄陪伴,但是他同樣是怯弱的,他害怕她的冷漠,當她說出那句我討厭你這個人的時候,他覺得他已經永遠失去她了,他等不到她了,他已經失去了主動的資格,多說一句對她都是打擾。

  果然賀捷生再也沒有主動和席可說過話,兩個人都默契地不說話,周穆婷意識到賀捷生最近總是低氣壓,也不愛笑了,周穆婷問他:“咱們班女生都說你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怎麼到秋天了,你就不笑了?你是不是要凍死她們,怎麼?改型了?你想做冰山男神!”

  賀捷生隨意翻着手中的一本書,沒有擡頭理她。

  周穆婷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書,嬉笑着:“賀捷生你到底咋了,你突然這麼沉默寡言讓我有點害怕呀,我這麼歡脫的人快被你的低氣壓感染了,還有席可最近也是話越來越少。”

  周穆婷拽着他的手臂往教室外跑:“今天陽光這麼好,我帶你去操場走走。”

  賀捷生懶洋洋地起身,最後被她拉在身後跑了出去,他們踩着矮一點的雙槓爬上了高高的單槓,就坐着靜靜吹吹風,沒有任何建築物遮擋視線,遙望着圍牆外蜿蜒如臥龍的遠山,思緒很快被帶到遙遠的地方,他們陷入了很久的沉默。

  “外面空氣真好,風也溫和,陽光也舒服,我們那個通體雪白又透亮的教室太大了,太冷了。”穆婷笑嘻嘻地說。

  賀捷生看着她:“你有喜歡的人嗎?如果有,你喜歡的人一定也很喜歡你吧?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活潑開朗又自信的女孩子,應該很難有人拒絕你吧?”

  她點點頭:“有啊,不過他不喜歡我。”

  賀捷生:“對不起啊。”

  周穆婷:“沒事,隨便問問又沒事,你呢,一定也有喜歡的人吧?我猜是席可!”

  賀捷生沉默了一會兒,落寞地開口:“嗯,是她,很明顯嗎?但她很討厭我,你別告訴她,這件事別再提了。”

  周穆婷笑呵呵地點頭:“我答應你啊,那以後你桌肚裏的巧克力,蛋糕,奶茶,芒果乾等零食是不是能多分我一點啦。”

  賀捷生點點頭,猝不及防地被周穆婷從單槓上推下來,還好他反應快及時地跳上了旁邊的雙槓,在他擔心她會不會摔下來時,聽見周穆婷大喊:“失手哈,不是故意的,賀捷生!是不是非得用這種刺激方式你才能打起精神來!”原來她手腳並用像考拉一樣死死掛在單槓上,還一副笑嘻嘻的樣子。

  賀捷生:“好,我會打起精神的,我扶你下來吧。”

  周穆婷拒絕:“不用,我自己可以。”說完利落的從單槓上滑下來。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