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棄了最愛自己的人

“鄭剛,剛纔我老媽又說了,沒有二十萬的彩禮,就不讓我跟你結婚。”楊小芹在電話裏幽幽地說。

( 本故事來源於微信公衆號:紅塵山海 )

“你問問你老媽,她這是賣女兒還是嫁女兒?就算按咱們這邊的嫁娶行情,頂多也就十萬,你這倒好,獅子大開口,也不害臊。”鄭剛沒好氣地回道。

“這道題我也懂,可是她頑固不化,鹽油不進,說急了,她還說要跟我斷絕母女關係,你也知道的,我母親性格強勢,在家裏常常說一不二,我真害怕……”楊小芹在電話那頭嘀咕。

鄭剛撓撓後腦勺,嘆了口氣,嘴脣動了動,又不知怎麼說纔好。

他跟楊小芹戀愛已有三年多了,雙方感情融洽,加上兩人的年紀也老大不小了,這才把結婚擺上了議事日程。

可世事無常,兩人做夢都沒想到,平時和顏悅色的楊母,這回卻黑着臉,認錢不認人,公開放言,沒有二十萬的彩禮,誰也別想把楊小芹從楊家娶走。

楊母的硬性要求,成了橫在這對親密戀人中間的攔路虎,讓鄭剛很是頭痛,無計可施。

鄭剛的收入不高,手裏積蓄也不多,身邊的親朋好友,也沒有富豪大款可以尋求幫助。

至於家裏,父母都是種田的莊稼人,那點微薄的家底,已經被鄭剛讀大學時就給掏光了,一時半會也拿不出這筆鉅款。

鄭剛的姐姐鄭蘭,早已出嫁,但姐夫家裏條件也一般,對於鄭剛碰到的婚姻難題,鄭蘭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倒是鄭剛的父親,愛子心切,雖然年近花甲,卻還涎着臉,到處求人,想找點活幹,就爲了多賺兩個錢,給鄭剛湊彩禮。

這不,還真有人給鄭父介紹了一份好差事,原來,鄭父鄰居家的小女兒,嫁了個姓李的包工頭,李工頭在外面承包了工程,需要找個看守工地材料的人。

其實李工頭之前也找過幾個人看守,最後結果卻是監守自盜,工地損失不少,李工頭氣得七竅生煙,雙腳直跳。

喫一塹長一智,李工頭便不再相信心浮氣躁的年輕人,他只想找性格老實木訥的,就算年齡大點也無所謂。

於是,鄰居便做了個順水人情,推薦了爲人忠厚,寡言少語的鄭父。

鄭父非常感激李工頭,也很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到了工地上班後,盡心盡力,一絲不苟,將工地看守得嚴絲合縫,連老鼠都甭想偷走一點東西。

李工頭看在眼裏,喜在心裏,大手一揮,第二個月就給鄭父加了工資,這下,鄭父的幹勁就更足了。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這天上午,突然電閃雷鳴,又是大風又是暴雨,鄭父所住的簡易房屋被暴風雨刮倒,等工友們七手八腳的將鄭父從廢墟里扒拉出來時,鄭父已經氣若游絲,奄奄一息。

工友們不敢怠慢,連忙叫車子將鄭父送到了醫院。

鄭剛接到電話後,趕到了醫院,潔白的病房裏,昏迷不醒的父親躺在病牀上,旁邊坐着默默垂淚的母親。

這時,李工頭也給鄭剛打來了電話,兄弟,這事發突然,誰也想不到,雖然說你父親上班沒多久,但總歸是在我工地上出的事,不管怎樣,我難辭其咎,關於賠償方面,你放心好了……

撂下電話,鄭剛如釋重負,心裏的石頭總算放下了,他以爲李工頭會跟新聞上那些黑心老闆一樣,打拖延戰,玩失蹤,拒付賠償款。

沒想到,李工頭居然出乎意料的毫不推諉,通情達理。

鄭剛的姐姐鄭蘭也聞訊趕到了醫院,醫生將兩人叫到了辦公室,開門見山地說:“傷者被硬物砸到了頭部,經C T檢測顯示,傷者顱內有血塊,需要做開顱手術。”

“大夫,這手術成功的概率有多少?”鄭剛問。

“開顱手術,風險與成功並存,說實話,我也無法跟你保證,成功率到底是多少,簡單說,手術成功了,傷者就能恢復正常。

若失敗了,傷者可能就此離開人世,當然,也有可能是植物人,長年臥牀不起,還得要人服侍。”醫生說。

鄭剛還想說什麼,突然手機響了,是女朋友楊小芹打來的,他退出房間,來到走廊拐角處。

“鄭剛,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我媽不顧我的反對,私下託人給我說了一門親事。

聽說對方喪偶,但家底富有,拿得出讓我母親滿意的彩禮,眼下,她正催我跟對方見面相親,我都急死了,不知怎麼辦纔好?”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生活的重錘,接二連三,擊得鄭剛措手不及,心煩意亂。

他明白,如果自己拿不出楊母所說的那筆彩禮,那麼,毫無疑問,心上人楊小芹就將披上婚紗,成爲別人的新娘。

愛情再美好,終究敵不過殘酷的現實,鄭剛不僅心裏堵得慌,還莫名的難受。

鄭蘭湊了過來,小聲嘀咕,鄭剛,剛纔那醫生的話你也聽到了,你看,咱爸的手術做還是不做?

鄭剛想了想,朝病房內的母親瞟了一眼,這事,先問問咱媽的意見。

鄭剛知道,母親一直以來都沒啥主見,問她拿主意也是白搭,最後還是得他跟鄭蘭商量做主,但是,有些事情的流程必須要走,不能少。

果然,鄭母抹着眼淚,告訴鄭剛,你們兩姐弟商量着拿主意就行了。

其實,當初得知父親受傷的消息那會,鄭剛根本沒想到父親會傷得這麼嚴重。

可後來,當他趕到醫院看到實情,聽了醫生的那番話,又接到楊小芹的電話後,他內心堅守的信念開始漸漸動搖了。

從之前不惜一切代價要救人的念頭 ,到後來思想鬥爭下權衡利弊的考慮,所謂兩權相利取其重,兩權相害取其輕。

鄭剛心裏明白,父親這手術,風險極大。畢竟,他年老體衰,還做這樣開腦破顱的手術,最後的結局,往往都是錢花了,人卻沒留住,人財兩空,家屬空悲切。

說難聽點,醫院纔是最大的贏家,反正橫豎都是賺。

既然風險不可控制,倒不如落點實惠更穩妥,而且自己也正缺少彩禮錢迎娶楊小芹。

不如,開顱手術就免了,讓醫生開點藥,做個保守治療。

如此這般,那省下來的賠償款……

鄭剛心裏暗暗思忖,但他不知道鄭蘭心裏如何想,他轉頭看向鄭蘭。

鄭蘭欲言又止,嘴脣動了動,想說什麼,但又似乎猶豫不決。

最後,鄭蘭側頭左右看了看,確認周邊無人後,她才神神祕祕地說:“我聽別人說,這樣的開顱手術難度大,風險也大,我擔心……”

說到這裏,鄭蘭突然頓住了,她看到鄭剛面無表情,不太確定後面接下來的話能不能直說。

鄭剛從鄭蘭的眼神裏讀出了她接下來想要說的話,他直言不諱:“姐,這裏沒外人,有話就直說,反正剛纔咱媽也說了,讓咱姐弟兩人商量着辦。”

“其實我的意思很簡單,考慮到咱爸的年齡,做手術不太適合。

當然了,做手術若能成功那是最好不過,但若失敗成了植物人,則需要身邊人長年累月的照料他,咱媽自身尚且難保。

到時候,這照料他的差事,不就落在你我兩姐弟的頭上?可咱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哪有閒工夫顧及他?”鄭蘭不慌不忙,娓娓道來。

“也是,你說的也對,跟我想到一起去了。”鄭剛下意識的點點頭。

其實,鄭蘭心急火燎的趕到醫院探望鄭父,背後也有自己的私心。

鄭蘭跟丈夫兩人經營着一家水果店,生意不好也不壞,店鋪的收入勉強混個溫飽。

鄭蘭的兒子在寄讀學校讀小學三年級,可那學校不但師資力量薄弱,還經常發生校園欺凌事件。

鄭蘭時不時的聽到兒子回來跟她吐槽,說學校不但有老師體罰學生,還有高年級的學生恃強凌弱,經常欺負低年級的學生……

這些負面消息,時不時的擊打着鄭蘭那脆弱的神經,讓她提心吊膽,生怕有朝一日,這樣的倒黴事就被兒子碰到。

如此,鄭蘭夫妻倆鉚足了勁,有心想按揭一套學區房,好讓兒子能轉進優質學校讀書,可學區房的價格都不低,夫妻倆的積蓄連個首付都湊不齊。

鄭蘭的丈夫,得知鄭父受傷的消息後,眼睛骨碌一轉,馬上就跟鄭蘭面授機宜,告訴她應該怎樣應對此事。

鄭蘭聽了丈夫的吩咐後,心裏明白,他這是盯上了自己父親的那筆賠償款,雖然說父親還躺在病牀上,生死未卜。

做爲女婿,丈夫就急吼吼的重財輕人,這多少讓鄭蘭有點難受,但她轉念一想,丈夫的出發點不也是爲了這個家,爲了早點買上學區房。

想到這裏,鄭蘭也就釋然了,點頭同意了丈夫的意見。以至後來到了醫院,見到弟弟鄭剛,她把丈夫在家時跟自己的叮囑照說了一遍。

可是,讓鄭蘭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小就受父親偏愛的鄭剛,心裏的小算盤居然也是這麼打的,鄭蘭不由爲昏迷不醒的父親暗暗叫屈。

嘖嘖,看看你曾經鍾愛的兒子,在關鍵時刻,居然也選擇利己,從而放棄搶救你,如此親情,讓人情何以堪?

鄭蘭清楚的記得,受重男輕女的思想影響,自打鄭剛出生後,父親就視鄭剛爲掌上明珠,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

鄭蘭回憶起鄭剛七歲那年,鄭剛突發疾病,昏迷不醒,父親悲痛欲絕,抱着鄭剛大聲哭喊着:

兒子,求求你快點好過來,只要能換來你的好,我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無怨無悔。

可是,這位爲了兒子好而願意付出自己生命的父親,卻換不來兒子同等的回報,鄭剛的眼裏只有賠償款,從而選擇性的忽略了父親。

說到底,鄭剛纔是主張放棄搶救父親的主角,我只不過是個投了同意票的配角而已,雖然我也有點私心。鄭蘭心裏暗自思忖。

下午,之前那醫生拿了手術同意書,過來讓鄭剛簽字,鄭剛訕訕地說:“大夫,我們家屬都已經商量好了,做保守治療就行了,至於手術,就不做了。”

說完,他轉頭朝鄭蘭遞了個眼色,鄭蘭連忙隨聲附和着,對,咱爸年紀大了,恐怕經不起手術的折騰。

那醫生明顯怔住了,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疑惑地說:“我聽說老頭子的賠償款已經到位了,所以醫療費用你們家屬不用擔心……”

“你這醫生,做不做手術,是我們的權利和自由,怎麼的?爲了撈錢,你難道還想強迫我們家屬簽字不行?”鄭剛好像被人窺視了內心不可告人的隱祕,急切地打斷了醫生的話。

那醫生被鄭剛的話噎住了,連聲說:“行行行,簽字自由,隨便你們,但我還是得告訴你們一聲,不做手術,僅僅保守治療,傷者挺不了多久。”

“挺一天算一天,能挺多久,就看老頭子的造化了。”鄭剛腹誹着。

沒多久,鄭剛爽快的湊夠了彩禮,興高采烈的跟楊小芹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鄭蘭,也順利的湊足了買學區房的首付,歡喜若狂的搬進了新居。

而醫院的病牀上,則躺着昏昏沉沉的鄭父,在吊瓶藥水的維持下,苟延殘喘。

他如同被人咀嚼過的甘蔗,甜汁已經被人吮光,只剩下了毫無價值的殘渣。他到底還能挺多久,也許,只有老天才知道……

( 全 文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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