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故事優選】心在遠方

文/暖風淺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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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雨珊在十五歲上高中的時候,學校每週六都要讓學生們參加義務勞動。但時間也是湊巧,雨珊挨着學校的一位老管理員,他一邊除草,一邊問雨珊是哪個村子的人,爺爺奶奶叫什麼名字?雨珊都一五一十地告訴這位老人,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雨珊報的名字卻讓這位老人揭穿了雨珊的家史。

雨珊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村莊,竟然在這位老人的言語裏成了“這不是你的家鄉。”

雨珊和這位老人說道:“哪裏會有這麼回事?”

老人告訴雨珊:“你回家好好問問你的父親。”

這位對雨珊說雨珊家史的人,他帶着一頂很久的用麥秸編製成的草帽,清瘦的臉膛上有一雙很大的眼睛,按照他的說法,雨珊和他應該是一個村莊的人。

雨珊記得那是一個秋天,雨珊的心被老人說的話粉碎成了玻璃碎片,當斜陽一如既往照在回家路上的時候,雨珊怎麼也感覺不到一點點的溫暖。這熟悉的柏油馬路,這熟悉的土地,已紮根在心裏很久很久,怎麼一下子就變得那麼陌生呢?

雨珊的家就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按村子裏的話說,就叫做牌樓巷,說是牌樓巷,卻沒有牌樓。一條南北的小巷貫穿了村莊的主街道,而小巷的北邊與一條寬敞的柏油馬路相交,順着這條馬路一直往西,不遠處道北就是學校。

如果這個老人說的話是真的,雨珊總感覺自己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爲什麼這麼大了父母一直不告訴雨珊家裏的情況呢?如果雨珊沒有遇到這位老人,這家裏的事是不是也就永永遠遠被藏起來?可雨珊現在從這位老人的口中知道了一點點,但需要父親證實這件事。

雨珊帶着一種很猶豫的臉色走進了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小院。這院子沒有大門,臺階有四層,門口是朝西開的。看到父親,雨珊就迫不及待地問父親:“我們家是xx村的嗎?”

雨珊的父親一句話都沒有回答,雨珊望着父親那種無奈的表情,不知道該如何再往下問,雨珊的目光裏充滿了委屈的眼神。父親低着頭,黑黑的臉膛上擰起皺起的眉峯,雨珊問的問題似乎戳到了父親的痛處。

看到父親這個樣子,雨珊知道父親的心裏一定經歷了難以言說的苦痛,雨珊不在追問,父親的默默無語也證實了那個學校管理員說的話不無道理。


2

雨珊第一次沉默了,從父親的眼睛裏雨珊第一次讀到了淚痕。無論這淚痕裏隱藏着什麼,雨珊都能理解。

雨珊開始有意無意地打聽自己家的家史,從那個學校管理員的口中,雨珊知道現在的爺爺並不是自己的親爺爺,而這一切都需要有更多的時日來詳細瞭解。

雨珊的奶奶也算的上很精緻的女人,她高高的個子足有1.73米以上,非常漂亮白靜的臉上長着一雙很會說話的眼睛。在雨珊的記憶裏,奶奶整天穿的就是一身黑色的衣服,長長的庫管下面用兩條黑色的綁腿帶,一邊一條纏着纖細的腳脖子。走起路來奶奶就像是飄來的黑色絲帶,輕盈而又不失一個女人的風韻。

雨珊的現在爺爺看起來就像是一道閃電,清瘦而微黑。在雨珊十幾年的記憶裏,爺爺是不怎麼喜歡雨珊的,雖然雨珊在孫兒們中排行老大,可也沒能享受過第一個孫女的快樂,倒是小雨珊五歲的弟弟是這個家庭的掌上明珠。

重男輕女也許就是那個時代的一種典型的家庭觀念,但雨珊的外祖母很疼愛雨珊,雨珊的童年也大部分在外婆家渡過,所以雨珊與外婆家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當然了,這故事剛剛開頭,萬種頭緒卻理不出家庭的恩怨情仇,但雨珊相信,總有一天自己會了解父親的默默無語,也總有一天會明白那個學校管理員所說的一切。

雨珊不知不覺走在那個學校管理員的辦公室門前,在那裏徘徊徘徊,不知道這樣做究竟對不對,但一想到自己熱愛的這一片土地,很可能在以後的日子裏會帶上傷痕,腳步不由得停下來。

雨珊還是退縮了下來,可就在雨珊要離開這裏的時候,她的班主任孫老師從這裏路過,看到老師,雨珊忙上前和老師打招呼:“孫老師”

“你在這裏幹什麼?”孫老師問。

“我要找管理員問一些事。”

“你不知道嗎?管理員得急性腦梗,已經去世了。”

“噢,不知道,這是多會兒的事?”

“今早上六點”孫老師一臉的無奈。

“馬上要上夜自習了,快回教室吧。”

“嗯嗯”雨珊應答着孫老師,一臉的沮喪寫意在臉上。

沒成想雨珊的第一步計劃就這樣落空,那個管理員告訴雨珊的事也就此畫上句號。雨珊知道,再沒有第二個人提起雨珊的家史,關於家史的事就這樣被擱淺在歲月裏。

可歲月總是在漫長的日子裏,一步步把事情的真相在偶然的機會里讓雨珊翻開。

3

在以後的日子裏。雨珊就像丟了魂兒似的,不知道該向誰問起自己家的家史。雨珊的父母守口如瓶,顯然這件事非同小可,越是這樣,雨珊就越想弄明白。

但隨着年齡的增長,雨珊也變得成熟起來,她不在像從前那樣瞪着眼睛問父親這個苦惱的問題。

還有就是自己的親叔叔,一直生活在那個村子裏。這當然讓雨珊更加懷疑這件事。

這讓雨珊想起小時候的事,雨珊十來歲,總是拉着弟弟往那個村子裏跑,那時候有做爆米花生意的人,做爆米花的人就住在那個村子裏。每當週六週日,如果想喫爆米花,就得走三里路,然後在這戶人家的家裏排隊等待做爆米花。

在雨珊的記憶裏。她和弟弟不知往這個村子跑了多少趟,很碰巧的是,那個做爆米花生意的人,就住在雨珊叔叔的北面。但當時雨珊並不知道這裏有他的親叔叔。

記得有一次,雨珊和她弟弟在排隊的時候,正好也快到中午了。雨珊的叔叔從這裏路過,發現了雨珊和她的弟弟,然後,雨珊的叔叔就把雨珊和她弟弟叫到了家裏。

一進來,雨珊就聞到了很濃的中藥味,雨珊感覺中藥很難聞。雨珊的叔叔和嬸嬸歡喜地爲雨珊和她弟弟做麪條喫,要知道那時候是連白麪都喫不上的,玉珊覺得嬸嬸做的麪條很好喫。

喫過午飯,叔叔會把雨珊和她弟弟送走,叔叔把自家的爆米花裝上好多好多讓雨珊帶回來。當然,雨珊回來後,就得把在叔叔家的情況講給母親聽,母親說:“你叔叔總惦記你們。”

雨珊說:“嬸嬸什麼病?一進家就能聞到很濃的中草藥味。”

母親說:“心臟病”

“那我的叔叔怎麼在哪裏?爲什麼不回來?”雨珊問。

“你叔叔說那裏好,不願回來。”

從那時起,雨珊知道了自己的親叔叔在離家不遠的山村。這個村子的名字就叫柳村。

母親不會告訴雨珊其它的事情,雨珊一個剛剛不滿九週歲的小女孩,是不會有什麼探究心裏的。

以前雨珊的叔叔來家裏拜年,雨珊是不認識的,家裏的人也不多介紹。叔叔更是給父母拜完年就走,所以雨珊很難見到叔叔。但叔叔看一眼雨珊就知道那是哥哥的孩子,只是雨珊被矇在鼓裏。

等雨珊長大,雨珊的叔叔似乎越來越少見了。記得有一次雨珊見到叔叔抱着奶奶的腿哭,奶奶也一臉的淚痕。叔叔可是奶奶的小兒子呀!雨珊做爲一個孩子,從來沒有想過叔叔爲什麼這麼苦痛,甚至感到叔叔也太軟弱了。

從那以後,雨珊很少見到叔叔了,似乎這個家沒有叔叔更正常。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樣的日子就匆匆從雨珊的身邊走過。直到有一天學校的管理員點破天機,雨珊纔有了別的想法。

雨珊慢慢觀察着家裏的一切,也想從大人說的話裏瞭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4

雨珊的心情被那個學校管理員的話撩撥着,在那個時代沒人敢對雨珊講家史,或許這家史多多少少帶了一些政治色彩,但最好還是深埋在歲月裏,讓它隨時光一起流走。

接下來的日子也宛如平常的歌,沒有更多的日子讓人來得及思考,雨珊的爺爺就去世了,在雨珊的心裏,爺爺就是她的親爺爺,在爺爺走的那一刻,似乎一切都畫上了句號。

童年的記憶裏,爺爺總是佝僂着單薄的身子,爺爺的鬍子很長,而且性格很倔強,雨珊的父親從不對雨珊的爺爺反抗,不是那個管理員的話,雨珊是看不出父親和爺爺之間有什麼不協調的。相反的是雨珊的父親很孝敬父母。

雨珊還有一個伯父,雨珊的伯父是家裏唯一一個高級知識分子,但那個年月,雨珊的伯父在M市上班,一星期回來一次,伯母是人民教師,伯母帶着她的兩個女兒,很辛苦。

在管理孩子上,無論是伯母家的孩子還是雨珊姐弟兩個,都由孩子的外祖母照應着。

如果說雨珊的奶奶最疼的人,也許就是雨珊的弟弟了。也許雨珊的弟弟就是這個家裏的寶貝,重男輕女的祖輩人都喜歡男孩兒。

雨珊的奶奶和現在已故的爺爺生了兩個女兒,也就是說,雨珊有兩個姑姑。在雨珊的心裏,姑姑是最親雨珊的。

雨珊的小姑因爲體弱多病,在出嫁後不到五年的光景裏就匆匆走完了自己的人生路。要知道雨珊小時候的辮子都由小姑梳理,每天雨珊的頭總是變化着花型,惹得小朋友們很是羨慕。

但沒有想到的是,小姑走得竟是如此匆忙,當雨珊知道小姑去世的時候,正是一九七九年八月十五的晚上,而且那個時候不讓土葬,要進行火葬,但是偷偷土葬了也沒有人細追究。

記得八月十七的晚上,當雨珊走進停放小姑的房間,雨珊上前就摟住了小姑的頭,聲嘶力竭聲淚俱下,雨珊的母親把雨珊拉了過來,告訴雨珊這樣小姑會不高興,可雨珊止不住的淚水流淌着。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雨珊親眼看着小姑裝進了棺材,也親自護送小姑到了墓地,親自用土掩埋了小姑。那一鐵鍬一鐵鍬的土都是雨珊心中的淚。

當萬家團圓的時候,小姑離開了人世,當秋風乍起的時候,小姑一人默默地孤獨在土壤裏,那種痛第一次讓雨珊的心撕裂成歲月的殘片,植根在心裏成爲人生永遠不能觸碰的痛。

小姑一輩子也沒有舉行過像樣的婚禮,需要的東西是奶奶囑咐雨珊,讓雨珊送去的,那一天正好是大姑出嫁的日子,也就是說大姑出嫁的那天,雨珊抱着紅包袱,送到大姑家裏,等回來後,又抱着一個紅包袱送到了小姑的家。當然,沒有人祝福小姑,只有雨珊把奶奶的疼愛傳達給小姑。

雨珊是愛小姑的,也從沒有向任何人提起給小姑送紅包袱的事,爛在心裏也祝小姑幸福。

萬萬沒想到,僅僅五年的時間,小姑就離開了人世,留下了一個牙牙學語的四歲小男孩。

5

小姑走的那年她才28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齡,就這樣走了,沒有一句囑託的話,雨珊習慣叫她二姑,其實在雨珊的記憶裏,二姑大大咧咧的性格雨珊是最欣賞的。

雨珊的奶奶心裏的痛更難言說,相信在孤獨的夜裏,雨珊的奶奶會偷偷流淚的。可雨珊的奶奶從沒有在任何人的面前流過一滴淚。

雨珊的奶奶沒有穿過特別花的衣服,整天就是一身黑色的衣褲。臉上很少有開心的笑。

當雨珊的爺爺去世以後,雨珊的奶奶就隨雨珊一家搬到了新房子住。新房子最西邊的屋子就是雨珊奶奶的暫時住處,雨珊這時和奶奶一起住在一個屋子裏,沒想到的是奶奶卻給雨珊講了她的故事。

原來雨珊的奶奶曾經是M市的一個紡織女工,她心靈手巧,在車間也小有名氣。在她年輕的時候,有一天她剛下班,急着往家走,可有一個算卦的先生死活拉住雨珊的奶奶,不讓雨珊的奶奶走,然後,雨珊的奶奶就停了下來,算卦的先生說:“我等你好久了,今天你必須聽我說。”

雨珊的奶奶一聽這話,便用眼睛望着算卦的先生,這時候算卦的先生說:“你願意聽我往下說嘛?”

這個算卦的先生凝望着雨珊的奶奶,眼睛一眨不眨,雨珊的奶奶以爲遇到了壞人,就想拔腿走,但是算卦的先生說:“首先聲明,我不是壞人,這一卦我等一天了,你如果相信我,我就給你說說。我也必須給你說,這是大事。”

雨珊的奶奶一聽,就急切地問:“先生你說吧,我聽着。”

“你不要不相信,現在說的都是未來的事,但你可能無法改變。”

雨珊的奶奶越聽越糊塗,就乾脆說:“先生,你說吧。”

“那我可就往下說了。”

“你的丈夫36歲就好了。”

雨珊的奶奶真的不懂這位先生說的好了是什麼意思,就疑惑地問:“先生,好是什麼意思?”

你非讓我說得一清二楚嗎?”算卦的先生說。

雨珊的奶奶說:“說清楚我就知道了,我真的不懂先生的意思。”

算卦的先生看着眼前這個漂亮的女人,很悲傷地說:“你丈夫36歲就去世了,我只能點到這裏了。”

那個算卦的先生匆匆收拾了隨身帶的東西,說了聲“保重!”便消失在暮色的黃昏裏。

雨珊的奶奶告訴雨珊,算卦的先生並沒有要她一毛錢。

雨珊問奶奶:“那個算卦的先生說的對嗎?”

雨珊的奶奶答道:“一點都沒錯。”

6

從奶奶的話語中,雨珊知道奶奶愛的人是她的第一任丈夫,從奶奶的眼睛中雨珊能看到奶奶不輕易流的淚,雨珊的奶奶年輕的時候那能想到自己會在三十二歲就守寡呢?這是後來的事了。

當雨珊的奶奶告訴雨珊這件事的時候,雨珊的奶奶已經六十五歲了。但從雨珊奶奶的穿着來看,雨珊的奶奶絕非平平凡凡的人。而雨珊知道,奶奶在心裏永遠牽掛着一個人,這個人是奶奶魂牽夢繞的人,也是奶奶心裏永遠的痛。

在以後的日子裏,雨珊和奶奶晚上住在一起,奶奶就給雨珊繼續講她的故事。當奶奶說起年輕的時候,奶奶的眼睛是放光的。奶奶說她騎着棗紅馬和雨珊的親爺爺一起遊山逛景,這是雨珊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感覺爺爺和奶奶一定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情人。不知道爺爺長得什麼樣,也不知道爺爺幹什麼工作,奶奶從不提起,雨珊也懶得問。

從奶奶講的故事中,雨珊隱隱約約感覺到奶奶就像一個太太,只是奶奶不說。也許雨珊的奶奶還沒有告訴雨珊真實的情況,只是雨珊的奶奶把一些皮毛的東西告訴雨珊了,這更讓雨珊感到好奇。

奶奶走路很輕,生怕踩死一隻螞蟻。而奶奶高高的個子,也讓雨珊想到奶奶年輕的時候是多麼的嫵媚動人。而奶奶白靜的臉上,好看的一雙鳳眼到老了依然那麼楚楚動人。在雨珊的心裏,奶奶就是漂亮的代名詞。

當暑假來臨,奶奶更願意和雨珊嘮嗑,奶奶依然還是講她年輕時候的事。奶奶說,她十年生了十個孩子,但存活下來的就只有伯父、父親和叔叔。幾個孩子都由保姆帶大,她從沒有管過孩子。

從奶奶講的這件事,雨珊知道了爲什麼奶奶很少管雨珊和弟弟以及伯父家的兩個孩子們,原來雨珊奶奶真的是太太呀,不會管孩子。

到這時雨珊才理解奶奶,看來奶奶的故事很多,奶奶只是給雨珊蜻蜓點水地講一些皮毛的事。

最讓奶奶傷心的是,爺爺三十六歲真的去世了,奶奶沒有講爺爺去世的原因,只是說爺爺是在冬天去世的,當奶奶把爺爺的屍體用一個涼蓆捲起來的時候,那已經是晚上了,埋葬了爺爺,奶奶一人帶着伯父和父親離開了家,叔叔跟着保姆。

母子三人一路顛簸到了一個村莊,但到哪裏落腳?奶奶在晚上敲開了一家農戶的大門。

那位開門的人看到一個漂亮的女人帶着兩個孩子,也不忍心讓母子三人在外凍着,就說:“你可以帶着兩個孩子去村北的北屋暫且住下。但我告訴你,這個屋子時常鬧鬼。如果你怕就別帶孩子去了,再找找別的地方。”

7

“村北在哪裏?老哥可以帶我們去嗎?”雨珊的奶奶急促地問。

“可以,我可以指點一下。”黑夜中雨珊的奶奶並沒有看清這個人的臉。

緊接着那位開門的人帶着雨珊的奶奶和兩個孩子一起走到了村北,在那裏,那個人指着那間隱隱約約的房子說:“就是那裏了,你帶着孩子去吧。千萬小心!”

雨珊的奶奶千恩萬謝地感謝那個人,那個人說了聲:“不客氣,走了。”霎時間就沒有了蹤影。

雨珊的奶奶拉着兩個年幼的孩子,孩子都才六七歲。這兩個孩子就是雨珊的伯父和父親。當時雨珊的伯父和父親哪裏知道母親在做什麼,只知道父親沒有了,不能沒有母親。哭也無聲,生怕連性命都保不住。

雨珊的奶奶講到這裏,長嘆一聲,“我苦命的兒呀!”便泣不成聲。

雨珊知道奶奶經歷了最傷感的日子,從一個太太流落成無家可歸的人,奶奶的膽量可以說是被逼出來的。雨珊爲奶奶擦去傷心的淚痕,告訴奶奶:“奶奶咱不講這些傷心的事了。”

“以後再也沒人給你講,趁奶奶還清楚,你還是瞭解一下咱家的家史吧。”

“那奶奶不要傷心了,我父親和伯父不是很好嗎!”

“是的,可那個年月,我的兩個兒跟着我受苦了。”

“在那個破舊的屋子裏,我們娘三待了一個月,但慶幸的是我們從來沒見過什麼鬧鬼。”雨珊的奶奶緩了一口氣說。

“在這一個月中,我們就好像住到一個世外桃源,更形象地說,它是一個孤島,沒有人到這裏來。”

冬日的暖陽把陽光照進來,還覺得很暖和。奶奶把身上的錢全部買被子,褥子,買來塑料布把窗戶訂上,用來擋風寒。

“我們娘仨過着很快樂的日子,你伯父整天沉默不語,你父親卻是用暖暖的話語溫暖着奶奶的一顆破碎的心。我整天想着,如果你爺爺看到我們這樣過日子,他會心疼奶奶,也會流淚的。想你爺爺啊!”

奶奶再一次流淚了,雨珊從沒有見過奶奶這樣絮叨,奶奶平時是有淚不輕彈的。

奶奶的話讓雨珊感到很苦痛,奶奶究竟經歷了什麼?爺爺的去世讓奶奶的生活一下子跌入谷底,爺爺的身世成爲一個最大的謎。但雨珊不願問起爺爺,因爲爺爺兩個字是觸碰不得的。

奶奶的感傷讓雨珊再一次沉默了

8

雨珊想象不出曾經是太太的奶奶,怎麼可以經歷如此寒心的苦難?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到雨珊的奶奶。

在那個寒冷的冬天,沒有爐火,伯父和父親就這樣緊緊依偎在奶奶的身邊,伯父和父親哪裏經歷過這樣的日子,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就這樣匆匆結束了,沒有了保姆,恐怕雨珊的奶奶連飯都不會做。

雨珊聽着奶奶的故事,心裏萬分的感慨,眼淚不知不覺溢出眼眶。原來父親的內心經歷了許多的事,那是刻骨銘心的,爲什麼父親卻隻字不提?也許父親的心裏有切膚之痛。

雨珊的奶奶當時才三十多歲,這樣的年齡帶着三個孩子,怎麼活下去?自從奶奶給雨珊講了自己的事,雨珊理解了奶奶的苦痛,再也不像從前那樣用別樣的眼光看奶奶。

雨珊清楚地記得,當爺爺去世後,奶奶對雨珊所講的事都是伯父和父親小時候的事,而且是在那個爺爺死去以後的事,快樂的日子裏奶奶仍然想起的人就是她的第一任丈夫,後來的事,奶奶從不提起,也可以這麼說,奶奶最愛的人就是日思夜想的那個爺爺。

至於後來的爺爺,奶奶從未提起,看來奶奶總有她的苦衷。

等以後埋葬奶奶的時候,雨珊的叔叔匆匆趕來,來見母親最後一面。叔叔是奶奶的小兒,他自己一人生活在保姆家裏,是保姆把雨珊的叔叔養大成人,保姆看雨珊的叔叔就像自己的親兒子,以至於後來保姆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雨珊的叔叔。

雨珊的叔叔一直生活在雨珊爺爺的家鄉,從未離開過半步,如果說他和雨珊奶奶有什麼隔閡,那就是雨珊的奶奶從小沒管過雨珊的叔叔。雨珊的叔叔只認保姆爲母親,哪裏知道自己還會有親孃!後來,保姆也成了雨珊叔叔的丈母孃,自然要告訴雨珊的叔叔他親孃在哪裏。

一個在別人屋檐下長大的孩子是多麼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和自己在一起,多麼希望自己也享受一下母愛的撫摸,可這一切對雨珊的叔叔來說是那麼遙遠。雖然兩個村之間的距離僅僅三裏的路程,但是似乎一切都相隔了十萬八千里。

當雨珊奶奶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的時候,雨珊的母親盡心盡力地照顧着雨珊的奶奶。可是當一個人將要走盡一生的時候,留下的遺憾一定會對孩子們提前去說,但雨珊奶奶卻沒有說什麼。不知道她還牽掛那個遠離自己的孩子沒有?也許在她的心裏,她的小兒早就不是她的了。

9

和將要走的人沒有兩樣,雨珊奶奶匆匆忙忙地走了,走了以後,雨珊的叔叔才匆匆趕到雨珊奶奶的靈前。看着自己的親孃撒手人寰,雨珊的叔叔號啕大哭,但是親孃能聽的見嗎?不知道這眼淚裏有多少心酸?也不知道這酸楚的淚有幾多傷感?

埋葬了雨珊的奶奶,雨珊的奶奶就埋葬在雨珊後來爺爺的身邊。可雨珊知道奶奶是不怎麼喜歡爺爺的,如果再給雨珊奶奶一次選擇,雨珊相信奶奶一定會選擇第一次愛的人。

這個故事到這裏似乎要大結局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雨珊出嫁到離家鄉三十多公里的小城,在那裏雨珊尋找着奶奶說過的地方,那個地方曾是奶奶和她的三個兒子生活的地方,雨珊找到了,可是已經面目全非。

雨珊望了望門朝西開的院子,似乎感覺到年輕貌美的奶奶依然在小院裏徘徊,雨珊的奶奶在去世以前依然是貌美如花,可以說雨珊的奶奶就是一個美人坯子。

這事也是很巧,雨珊在小城電力局上班,遇到了電力局看門的一位老大爺,當老大爺知道雨珊就是柳某某的親孫女時,他給雨珊講述了雨珊親爺爺的故事,到這裏爲止,雨珊才真正把爺爺的身份解開,但是雨珊心裏充滿了矛盾。

雨珊的奶奶後來嫁給雨珊的爺爺,是因爲後來的爺爺曾經是參加兩萬五千里長徵沒有走到頭就回來的老紅軍。而親爺爺卻是走向人民對立面的國民黨。

奶奶致死也沒有告訴雨珊爺爺的真實身份,但雨珊還是知道了。也許冥冥之中就有解開謎底的那一天,這一天也終於讓雨珊明白了奶奶難以言說的苦衷。

以後的日子雨珊有機會便回到了叔叔在的那個村子,因爲雨珊的侄女也嫁到了這個村莊。在那裏,雨珊和自己的姑姑一起看望了叔叔。這時候雨珊的父親已經離開了人世,叔叔是多麼希望能看到自己的大哥,雨珊的叔叔非常想念雨珊的伯父,希望通過雨珊的姑姑見一次哥哥。

雨珊親眼看到叔叔邊說邊流淚,雨珊和姑姑也都哭成了淚人,雨珊望着自己的親叔叔,他滄桑的臉上老淚縱橫,那一刻雨珊的心亂做一團。

更沒有想到的是,前年的冬天,雨珊的伯父突然離開了人間,而且這次火葬伯父沒有通知雨珊的叔叔,也就是說雨珊叔叔的那一個小小的願望都沒有實現,這個願望也只能擱淺在歲月裏。現在姐妹五個只剩下了雨珊的姑姑和雨珊的叔叔。

已經有一年的時間,雨珊沒有見過叔叔,而伯父的離去,更多的是讓雨珊沉浸在回憶中,雨珊的伯父晚年的時候喜歡唱京劇,雨珊等伯父唱完就使勁地鼓掌,可現在人去樓空,似乎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伯父帶些京腔的歌聲,依舊在空中迴盪。那曲那調成爲雨珊淚痕裏最後的記憶。

10

雨珊在前幾天遇到了一個八十八歲的姐姐,這個姐姐講述了雨珊後來爺爺的故事。雖然這位姐姐已經八十八歲的高齡,但她依然耳不聾眼不花。她是最瞭解雨珊家史的人。

說起雨珊的家史,雨珊總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苦痛。

雨珊後來的爺爺並不是親生的,他是被收養過來的,而這個姐姐也是被收養的,雨珊始終解不開這個迷,因爲每年秋天的時候總有山裏的人送來柿子,這送柿子的人與爺爺什麼關係?雨珊不清楚。

多年以後,當雨珊五十出頭的年齡,雨珊退休在家也閒不住,自己開了一個服裝加工廠,這時候有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太太來到了廠裏,說是要找雨珊。

雨珊一看,自己並不認識,就問這位老太太,老太太說自己就是當年送柿子給奶奶的人,這一說引起了雨珊的興趣。

原來爺爺就是她的叔叔,雨珊多年的疑問也就此畫上了句號。

至於雨珊的父親什麼時候隨奶奶來到這裏,那位八十八歲的老姐爲雨珊解開這個迷。

原來雨珊的父親和伯父七八歲的時候隨雨珊的奶奶來到了爺爺的家。雨珊的奶奶一共有三個孩子,爺爺打算把三個孩子養大成人,可是家境並不是太好,養兩個孩子已經艱難度日,所以沒有接雨珊的叔叔回家,雨珊的叔叔一直隨保姆長大。

說起這事,雖然已是久遠,但那份情那能一筆帶過,那能三言兩語說盡人間的恩恩怨怨。

一個人誰養大的就跟誰親,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即便自己不是親生的,也忘卻了自己的原生地,世界上總有那麼多巧合的事,似是上天特意安排的,又像電影一樣無巧不成書。

歲數已大的雨珊,現在唯一能撿拾起的就是那個故鄉,雖然本不是雨珊的故鄉,但朝夕相處的故鄉已經把它的妝容深深鐫刻在雨珊的心裏,而那個真正意義上的故鄉是那樣的陌生,心在遠方,卻融不到遠方的家。

雨珊的叔叔在老家打理了一大塊的土地,永永遠遠等待着雨珊的弟弟回來,等待着雨珊的弟弟回來重建家園。

但是這一切似乎都不太可能,因爲雨珊的弟弟雖然血液裏流淌着親爺爺的血脈,但雨珊後來的爺爺把雨珊的父親和伯父養大成人,已經很不容易,雨珊父親在的時候,雨珊的父親沒有走這條路,雨珊的弟弟也不可能走這條路。

雨珊的伯父有兩個女兒,雨珊的叔叔也有兩個女兒,雨珊的弟弟可以說是千畝地裏的一顆苗。一邊是叔叔的漫長等待,一邊又是父親的一種無言的感恩,但是養育之恩勝過了生父的親情,這裏也必然成爲雨珊弟弟的棲息地。

心在遠方,故土與故鄉也成了兩個毫不相干的概念,無論親情還是熱土都流淌成生命之曲,吟唱在風中隨風搖曳,望月都是一樣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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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薦文編輯:七月默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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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主編:七公子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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