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碑(十三)

“杏花,你在這裏做什麼?”

“幾天沒見你了,叫姐看看。嘖嘖,不出山受苦(勞動)養得白森森了。”杏花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誇起了她的皮膚。

“再白也沒有你杏花俊。”

兩個女人要是互誇起來,那傢伙,就像專業的互捧專家。明明杏花的嘴脣有點過於噘起,楊梅花還說這樣的嘴脣脣哪個男人不想親個口口。雖然楊梅花的眼睛小,但杏花嘴裏直誇梅花的細腰腰像個狐狸精。

十來分鐘後,兩人終於互誇完了。於是,梅花看着杏花,杏花望着梅花,四隻眼相視一笑。梅花不再言傳,等着杏花出牌,她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轉就知道杏花有事求她,但她就是不說破。她要讓杏花先開口,這樣她就能主動點。

“今兒黑地做什麼吔?”杏花好像隨口一問。

“沒事!”

“去看看咱們村長?”杏花又一次專故意地隨口一說。她這樣試探,楊梅花答應呢,皆大歡喜,就是不答應也不至於把面子丟了。

“今兒黑地——嘛——”梅花嘴裏可惜地“嘖”了一聲“有可要緊的事兒做哩”。

“……?”杏花詢問地望着梅花,有點失望。

“今兒黑地,俄要造人哩。”梅花呵呵笑着。能把猴精的杏花耍一回,她心裏就像下圍棋贏了一局一樣,喜得嘴都合不嚴,甚至都流出一滴口水來。

“你這個鬼婆姨,插根尾巴你一定是隻猴。你就說去不去吧?”杏花恨得死勁兒擰了一下梅花的細腰。

到李根兒家的時候剛好到了點煤油燈時分。李根兒坐在熱炕上,一條腿直(他倒是想彎,可彎不了),另一條腿彎成個美妙的三角,好像專門擺給那條折腿看似的。

見她們來了,李根兒連忙招呼“上炕,上炕。”杏花問痛不痛,恢復得怎麼樣了,又說要是覺得腿癢癢的時候就是快好了,這時候千萬不要撓。李根兒客套地回答着,兩人的眼睛都故意避開對方的視線。有時眼看就要對視了,二人躲鬼似的匆忙閃開。

“吆吆,我還以爲是誰呢?”李根兒的婆姨擔水回來,剛放下桶就大聲招呼,“原來是根兒的老相好來了。”

“怪道呢,夜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天上二郎神跟前的天狗要喫月亮。你道那月亮是誰?就是俄變的。那狗兒獠牙一呲,舌頭紅嗨嗨的,我一怕就醒了。看,到這陣兒頭上還冒冰汗哩。”杏花一邊笑一邊說,順手擦了擦額頭,好像真的冒虛汗了。

“梅花,你過來的時候見沒見孫猴子?”李根兒婆姨轉過頭對着梅花。

楊梅花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聽見李根兒婆姨哈哈笑着說:“要是見了孫悟空,你趕緊叫他快打死這妖精。”

杏花向着炕上努努嘴:“只怕有人捨不得。“

她沒等李根兒婆姨回答,接着說“一個人錯過一次,就不會錯第二次了,要不比驢都憨嘍。”

聽着這話兒裏有刺,李根兒裝着看窗子外一隻麻雀啄食窗紙上的面糨子,心裏雖然像打翻了五味瓶,嘴上卻一聲不敢吭。他尋思:你今兒看我來還不忘記打驢捎鱉地罵我一頓,女人心真的難懂啊!

“看看它那張嘴,幸虧沒有和根兒睡到一個炕上,要不根兒受氣都受死了。”李根兒婆姨笑嘻嘻地說。她嘴上這樣說,心裏卻想:嫑看你和李根兒好過,臨了兒還不是俄和李根兒睡在一盤炕上,而今你還不是乾着急?

“看你這騷婆姨,李根兒這幾天不行,就把你變成個跑窩豬(發情的母豬)一樣跳彈啦。”杏花兒呵呵笑罵着。她也在尋思:要是當時俄發個潑,把李根兒收了,哪裏還能輪到個你?這死婆姨,這陣兒李根兒都和你一搭裏了,還撩撥人。

一旁的楊梅花見兩人互掐,一時也在尋思:你們就知點足吧,我男人要是有你們兩個其中一個的一半得勁兒,我就知足了。她暗暗嘆氣: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飢啊。

女人之間,即使像李根兒婆姨和杏花這麼好的閨蜜,也會有些東西不能共享,譬如愛和男人。以前李根兒是喜歡杏花,不過村子裏又有哪個男人不喜歡杏花這麼俊的女子?問題是當年杏花也喜歡李根兒啊。本來兩人是兩對毛眼眼對看——都對上了眼兒了,可終究沒有走到一起。

要是兩個女人都對一個男人有微詞,李根兒就是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清楚。他當時一糊塗,聽三娃說他也喜歡杏花就主動退出。看似成全了別人,卻惹惱了杏花。她覺得自己不是一口袋洋芋,你們想給誰就給誰。李根兒你不和我好了,你言傳一聲,讓我舒緩舒緩。誰知道你猛格啦嚓就結婚了,最要命的是新娘子比我醜多了。也不知道你爲甚那麼作踐自己,更不曉得你爲甚這樣作踐俄。

“把咱根兒招呼好,要是瘦了就賣不上價錢嘍。”杏花看看天已經黑釅釅的了,趕忙抓住最後的機會騷逗一下李根兒兩口子。然後和楊梅花相跟着走下李根兒家的石礆畔。

夏夜的農村安靜得只聽見幾聲蛙鳴,杏花手裏的馬燈玻璃罩上不時有些不要命的飛蛾爭先恐後地撞擊,儘管它們用盡了全力,拼打出的聲響依舊小的像金魚吐了幾個水泡泡。杏花看着這些飛蛾,心想:李根兒這憨慫怎和這飛蛾子一球樣,明明兒知道困難還要往前撞。

其實,杏花想得不錯,修路隊確實困難重重,而一波前所未有的洪流讓全村都慌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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