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孤旅 情殤.愛恨 一三〇

      濱海市西郊,有一座寺廟叫風雷寺。九淵和付玲曾經在此許過願。付玲許得願,沒有告訴九淵,九淵許得願是與付玲白頭到老。當然,這個願一直沒有還。九淵今天來,是想着再許一個願,願神佛保佑付玲平安。

      這是冬天的第一場雪,白雪茫茫,覆蓋了山川原野。九淵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通往寺廟的山路上,漫漫大雪使濱海湖隱在一片蒼茫之中,遼闊無邊。看到這雪中的景觀,九淵的心裏升起一腔悲壯。

      釋法大師佇立在山門之外,看到九淵合掌相迎。“自去七里河,漠先生已經有十年未到小寺,每年送功德總是非常惦念。”釋法大師道。九淵合掌道:“俗世繁忙,世事多艱,總想偷得浮生半日閒來看望大師,卻總是蹉跎。”釋法大師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看來漠先生有事。”九淵黯然道:“也算有事,也算來請個願。”釋法大師道:“紅塵情海,凡世人間,總是免不了的情惑,事難。裏邊請,我們坐下喝茶。”

      九淵走近大雄寶殿,拈香而拜,嘴裏唸唸有詞。釋法大師親自敲響磬鐘,自有功德送於九淵。良久,九淵拭去淚水,站立靜默足足有一刻鐘。然後,隨釋法大師來到禪房之內,屋外紅梅傲雪,屋內一僧一俗。

      “青雲老道日前來過了,說起了你過往的諸事,老僧也無話可說,只是勸你莫要迷失,情海幻影,俗世幻歷,想來不過是一場空。心清、心明、心自在,心迷、心執、心迷幻,一切皆是心啊。”釋法大師微笑而語,親自把一杯香茶奉於九淵。

      九淵默然片刻,臉色憂疑道:“大師,我自忖半生皆用真情,皆付真意,從來不負他人,處事向來不惟自己,不枉人心,卻如何於情字如此艱難?”

      釋法大師微笑凝視着窗外大雪道:“吉雪,吉雪啊,漠先生來到這裏,有這雪、有這茶,有這一株紅梅,是不是也是緣啊。這紛飛的大雪,於流浪之人,是吉是難呢?世間事皆有定數,是強求不來的,緣分是恰好,早一步晚一步都不行,就像這如恆河沙數的雪花,哪一隻能夠飛進這院子,進入我們的眼睛,融進心裏呢?”

      九淵肅然起身,看向窗外的大雪,心中豁然開朗。他欣欣然道:“大師,這庭前的梅花,還要借我兩支,以贈佳人。”釋法大師朗聲笑道:“看來這梅花的緣分,比我這老僧與漠先生更有緣啊。”

      濱海瑞鑫康養社區3號貴賓樓外,九淵手裏舉着兩支紅梅,管家早已經等在門外,看到九淵走過來,趕緊把門打開。“漠總好!”管家笑容可掬的彎腰點頭道。九淵道:“好,讓人把門前的雪掃一下,另外告訴值班室,任何人不要來打擾!”管家答應了一聲,匆匆離去。

      付玲看到九淵走進來驚喜的喊了一聲:“九淵。”付玲的父母此刻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付玲的喊聲笑着站起來。

      九淵道:“你們二老快請坐,不要太客氣,在這裏我是客人,你們是主人。玲玲這是我從風雷寺給你求的梅花,快把梅花插瓶裏,聞聞香不香。”

      付玲滿臉的笑意,跑過來接過梅花,趕緊讓保姆把花瓶清理乾淨,打來清水,把梅花插了進去。她半跪在茶几前,眼睛滿是柔和希冀的光芒,全神貫注的看着梅花。九淵心疼的半跪在她的身邊,用手託着她的身子。兩位老人看到這情形,互相使了個眼色,上樓去了。

      足足看了有半個小時,付玲嘆了一口氣道:“九淵,你說這梅花爲什麼這麼好看,你爲什麼非得把她們折下來呢?”九淵心裏有些不解,轉念明白了付玲的意思,笑道:“你看窗外的大雪,她們也怕冷,恰好遇見我,當然要把她們求來,陪着你啊。”付玲落寞的道:“總還是要枯萎的,就像我們,都會老,誰也陪不了誰太久。”

      九淵心裏一陣悽然,付玲的潛意識裏,到底還有什麼呢?她在這半清醒半糊塗的意識中,究竟有什麼讓她如此悲觀?想到多年前分手時的那場大雪,想到那曾經冰寒徹骨的失愛,九淵忽然心底裏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他下意識的站了起來,有些茫然無措,又有些驚慌的看向梅花,看向付玲。

      “玲玲,你真的知道我是誰嗎?”九淵試探着問。“你不是漠九淵嗎?我認識你呀,你對我可好了,我們還去徒步、爬山,你的愛人叫雲染,她還好嗎?”付玲歪着頭笑道。九淵驚駭的看着付玲,就像看到了非常奇怪的事情,她的笑容裏竟然有云染的影子,爲什麼?她們認識但不熟悉,爲什麼潛意識裏會模仿的這麼像?

      九淵的心一下子亂了,付玲在唱歌,是李宗盛的《鬼迷心竅》。悲傷、痛苦、絕望、難過……所有過往失去付玲、雲染的情緒重回心裏,他忽然感覺到一種前所有未有的孤獨。你的摯愛就在眼前,可是她卻丟失了靈魂。你根本不知道怎麼幫她重新回到從前,重新自由的回到人間。

        九淵輕輕的走近餐廳,默默的站在窗前,看着屋外的鵝毛大雪,淚如雨下,心裏一片迷茫。

      “漠九淵、漠九淵,你到哪裏去了,你到哪裏去了?”付玲在客廳大喊。九淵聽了趕緊擦乾淚水,答應着:“我在這呢,我在這呢,玲玲。”付玲驚恐的站在打碎的花瓶前,手上滴着血。九淵一看,喊道:“保姆呢?保姆呢?”一個保姆從保姆房衝出來道:“漠總,有事呀,啊,怎麼了怎麼了,護士快來。”

      護士從值班室跑出來,看到這種情況,趕緊拿出藥箱,抓起付玲的手一看,她的手心被玻璃瓶劃開了一個口子,幸好只是皮膚破了,傷口不深。九淵捧着付玲的手,護士快速的用酒精處理擦拭掉血跡,然後上了藥包紮好。

      一名保姆道:“漠總,對不起,我們以爲你在這,應該不會有事,就到保姆房休息一會兒,不知道怎麼會忽然這樣了。”

        九淵道:“你們要加強值班,任何時候都要有一個人在客人身邊,今天不怪你們,是我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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