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透這件事,我過得更好了

01

前晚跟同事小美相約喫晚餐,長期埋頭加班,忘記了生活也有如此輕鬆的一面。喫完飯在花城廣場散步聊天,她告訴我,明年2月份就要回老家了。回家這件事,我們不止一次談及,但聽到她如此確定的說法, 竟還是有幾分不捨。

提到回老家的原因,她說:“能讓我堅定回去的,肯定是因爲自己的父母,在這個世界上,父母給了我生命,我可以追求自由,但總有牽絆在,他們老了,我還是希望多陪伴。兄弟姐妹真正說起來不算什麼,都是獨立個體,但父母不一樣。”

我又何嘗不是這麼想的呢。

我和小美是辦公室裏唯一一對單身大齡女青年,年齡相仿,都很獨立,平日裏什麼事都自己扛,但在父母這件事情上,總有莫名的情感共通點,我們問過彼此一個問題:“你現在能接受父母終將離去的事實了嗎?”答案是:“場景在腦海裏、心理上預設了千百回,但依然不確定那天到來時會不會像晴天霹靂。”

父母已經太老了,老得我們自己害怕,哪天一轉身離開家,下次回去時,飯桌上便少去了一位。

02

想起前陣子,擡棺舞的視頻在網上爆紅,幾名黑人身穿黑色西裝、腳穿皮鞋、帶着墨鏡、肩扛棺材,隨着電音舞曲歡快起舞。“黑哥一笑,生死難料,棺材一擡,世間白來”這段子也在社交網站瘋狂流傳。

這是一羣來自加納的護柩者,當地有着獨特的死亡文化,在他們看來,死並非人生的終結,而是前往祖先世界的過程,要歡樂以待。因此,製作漂亮的棺材送親人最後一程,是對死者最大的尊重。棺材的外觀五花八門,有動物主題、車和飛機造型,手機與相機模型等,死者生前喜歡或想要的東西都可以做成棺材形狀,寓意是和所愛之物長相廝守。

場面很有衝擊力,不少網友驚呼接受不了。在中國社會,喪禮應當莊嚴肅穆、悲傷不已。日常生活裏,我們也始終無法自如地談論“死亡”,也投射出集體對死亡的避忌和恐懼。

03

小時候,嚴格的媽媽從不讓我提跟“死亡”“生命”有關的詞語,“死亡”話題是明令禁止的。那時的我本就膽小,但偏偏喜歡聽大人們講迷信鬼怪故事、愛偷偷看恐怖片,每次小小的好奇心得到滿足後,都會經歷一段惶恐不安的時間,不敢自己睡、不敢上廁所,更不敢告訴家人我害怕那個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死神”,“死很可怕”的念頭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14歲那年,二伯母因癌症去世,那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感覺到死亡。在她臥病在牀的幾個月裏,我沒能去看她,當時村裏流行着一種說法:癌症是惡物,未成年人不宜靠近,會帶去病痛與厄運。關於二伯母的消息只能從媽媽那裏打聽。媽媽告訴我,二伯母在彌留之際,絕望地說:“一想到死,我很害怕,我害怕去另一個沒有你們的世界,但現在活着真的太痛苦,不要讓我再忍受折磨了,求求你們拔掉管子,讓我去吧,我會在天上看着你們的。”拔掉管子十分鐘後,她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喪禮前一天,我誤打誤撞跑進了靈堂,靈堂裏沒有別人,只有二伯母安靜地躺在那裏,臉色慘白。那一刻,我莫名地慌張,恐懼達到了極點,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家的。後來我跟媽媽描述當時的情景以及對死亡的不解,她不但沒有安撫我,反而訓斥我:“你懂什麼是死嘛,胡說八道,進靈堂的事不準跟別人提起”。那種無奈又無助的感受至今都清晰記得。

再後來,親眼目睹鄰居老人摔倒去世、小偷被活活打死、小孩墜井身亡……死亡的恐懼更是如影隨形,我時常覺得死神就在身邊,害怕親人突然離開,一想到死亡,心像刀割般絞痛,但又不能與人訴說。我一度變得陰沉自卑、鬱鬱寡歡;我頻繁做夢,夢見逝去的親人在另外的世界飽受煎熬、夢見自己意外身故……

04

20歲那年夏天,我離開生活了十幾年的封閉小山村,到廣州上大學,接受大千世界的洗禮。在這裏,我遇到了對我往後的人生有很大影響的朋友——小陳。出於信任,我時常向她袒露內心的困擾,特別是對死亡的陰影,而她也不吝於跟我分享自己的經歷。

6歲那年,小陳的爸爸因病逝世。患病一年多裏,他並沒有像大多數中國家長那樣,隱瞞病情、閉口不談死亡,而是公開地探討與引導。

有一次,她爸爸突然問到:“如果爸爸不在你身邊了,你會怎樣?”

她愣了一會,反問道:“不好,爸爸你要離開我?”

爸爸摸着她的頭說:“是呀,爸爸隨時會離開,不過是去另一個地方暗中保護你,以後你不管做啥,爸爸都會看着。見不到我,不許哭鬧,要像現在這樣跟奶奶媽媽一起快樂生活,好嗎?”

她似懂非懂地說:“好的,我答應爸爸。”

……………………

類似的對話在父女相處的日子裏,不斷上演着,雖然遭到家人的反對,覺得孩子太小不宜談論這沉重的話題,但他沒有放棄,把死亡當作親子間的必修課。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後來,在她爸爸的喪禮上,看到痛哭流涕的家人,6歲的她像個小大人一樣安慰她們:“別難過了,爸爸說他還在的,只是在其他地方看着我們,我也會陪着你們的。”

多年後,回想起那畫面,她在日記裏寫下一段話:“在單親家庭里長大,但我從不孤單。爸爸的長相已經模糊,但並不影響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這些年,我樂觀自信,朝着夢想前進,期間也得到無數好心人的相助,時刻心懷感恩。我知道,爸爸不曾離開,一直在天上守護着我。”

大一那年生日,她送了我一本相冊,首頁工整寫着:“生死相依,不知死亡,很難活好。該來的,你也左右不了。別怕,放下恐懼和自卑,過好當下,做到陪伴,自信往前走,你也可以很幸福的!”

大學四年裏,她的樂觀感染着我,一步步引導我勇敢面對生活的種種難題,也慢慢打開了死亡心結。

05

期間,我也試圖通過了解名人的心路歷程,尋找一個釋放的出口。而讓我倍感欣慰的是,原來在面對死亡這件事上,我並不孤單,有相同的困惑的人比比皆是,毅力超羣的名人也不例外。

史鐵生在《我與地壇》中寫道:“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而只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帝在交給我們這件事實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這樣想過之後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麼可怕。”

末日還是節日?全在自己的一念之間。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拒絕承認死亡的事實。

前陣子媽媽告訴我,七歲的侄子說夢見她死了,哭得昏天暗地。還問她:“死是不是很嚇人,萬一哪天你死了,我也哭死吧?”而媽媽的回答也符合中國習慣:“去去去,不要亂說。”然後,就沒有下文了。人到老年,她還是把談論死亡當成一件晦氣和悲傷的事, 好像說了死亡就會降臨一般。

後來我纔想明白,死亡這麼重要的課題,每個人都會經歷,孩子的世界不像大人想得那樣脆弱,他們也需要正確地理解生命現象,理解死亡是怎麼回事。拒絕孩子的求助,並不意味着在保護他們,越避諱,死亡的恐怖種子越會延綿,他們很容易從其他渠道接受魚龍混雜的死亡概念:或是過於輕視生命,或是過於懼怕死亡。

白巖松在一次分享會上如是說:“其實每天都有走的人,人來人往。但平常生活中沒有人談論死亡,我們假裝不知道有死亡這回事,彷彿不存在一樣。我們在世俗生活中有意識地陰暗化、邊緣化了整個身後事……當日常生活中我們不那麼忌諱死亡,談論死亡更多一點,人們慢慢就會免疫,更理性地看待它。”

當孩子好奇“從哪裏來,去哪裏”的時候,不要輕易地否定:“小孩子不要問這個無聊的問題。”或者搪塞:“說了你也聽不懂,長大了以後你就明白了。”坦誠地讓他們知道人生的來處和歸途,歡愉地享受人生的過程,豈不是更好?


06

有人曾說:人這輩子一共會死三次。第一次是你的心臟停止跳動,那麼從生物的角度來說,你死了;第二次是在葬禮上,認識你的人都來祭奠,那麼你在社會上的地位就死了;第三次是在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死後,那你就真的死了。

隨着年歲的增長,我對死亡越發坦然,接受必將與家人與愛人生死相隔的事實,也更深刻懂得了:‘若靈魂能如此長存,分別不過暫離。若冥界絢美如此,死亡無非重聚。死亡不是永別,遺忘纔是。’雖然我們無從知曉逝去的親人去了哪裏,另一個世界怎樣,但只要依然被惦記,愛就會流動,記憶仍舊被珍藏。有人還記得,心中有牽掛,便是活着的最大幸福和意義。

30歲後,我也時常問自己,死亡來臨前,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麼?

陪伴家人,成了唯一的答案,是不離不棄的篤定。

一直以來在照顧父母上,我都心有虧欠。前些年,我對因父母的各種高壓專制教育,造成自己多年的心理問題,心存芥蒂,而有意與他們疏離;也總是以工作忙爲由,把他們放在次要的位置;嫌棄他們落伍,而不願多交流。

我一路在學習與自己和解,與他們和解。某一天,當面對年邁孤寂的他們,我突然變得不忍心再去恨。他們老了,對我已無所求,唯一期望是我能常回家看看,嚐嚐他們的拿手菜,聊聊生活的細節。終於,我也放下了。

“父母,是我們和死神之間的一堵牆。”善待父母這堵牆,牆在,家在,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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