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碑(二十五)

雨,就像憨婆姨的眼淚,下一陣停一陣。天空始終惱着一張沒有陽光的臉,讓人一看就害氣。可就像遇上一個不愛說話的悶葫蘆,你除了着氣沒有任何辦法。

看着酒盅裏的酒空了,月生說了句不想喝了,就坐在李根兒家的炕上發愣。關於修路隊的問題,他不知道給李根兒說了多少回了,李根兒總是說忙,從來都顧不上靜下來好好啦一啦。有時候,月生剛想說,李根兒連忙岔開話頭,逼得月生硬生生把沒說完的話頭子呼嚕一下嚥回肚子裏。有些事說得太多了,就是給自己找罪受,所以月生嘴上不說,他心裏直埋怨“不聽好人言,喫虧在眼前。”

李根兒最近確實忙得像花期盛開時的蜜蜂,東跑西竄,生怕誤了收獲的時辰。況且罐頭廠和烤煙坊這些成功足以讓一個人驕傲一陣子,尤其是李根兒這樣很久都掙扎在貧窮道路上的人。他不是完人,所以短暫的成功讓他有點沾沾自喜。再加上村裏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都要李根兒處理。有時候,張家一隻雞到李家下了一顆蛋,雙方都爲這一蛋爭得面紅心跳,甚至會跳起來互罵。對於農民來說,一個雞蛋並非小事,因爲處理雞蛋的過程足以顯示家族在村裏的威勢高低。難怪月生心焦:李根兒哪裏有不忙的時候?

李根兒彷彿看透了月生的心事。他一邊繼續嘮叨着自己有多忙,還故意開玩笑說到縣城去辦事忙得連城裏花蝴蝶一樣女人都顧不得看。月生只好附和着“呵呵”兩聲,一邊尋思:虧他還能笑得出來,修路隊人人眼紅罐頭廠和烤煙坊,都快停火了。

月生想的一點不錯,罐頭廠和烤煙坊不僅苦輕,又在室內。儘管兩個廠子大部分收入歸到村裏,但是月底總能領個三五十塊錢的獎勵金。儘管這些錢僅僅相當於城裏上班的十分之一,可對於基本自給自足的崖窯村人說依舊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兩個月的收入就能買一輛嶄新的紅旗牌自行車。再看修路隊的人,一天到晚冒命幹,月底才能發個十塊八塊,還常常“斷頓”。

“月生,再喝一盅。咱邊喝邊啦。”李根兒硬逼着月生喝了一盅,然後又給銅酒盅裏填滿酒,“和你商量一下,怎樣把村裏所有的活都劃計一下,再按照辛苦程度分幾個檔次計分,就像集體社一樣,然後月底分小紅,年底分大紅。”

“鄉里組織學習時我去過南方几個地方,人家早都這麼搞了。我早就想搞了,就是下不了決心。”李根兒補充說,他就怕月生不同意。

一聽李根兒這話,月生有點慚愧。他只盯着修路隊,李根兒的心裏卻裝着整個村子。如果按照李根兒說的去幹,不僅修路隊事情解決了,而且村裏大大小小的事都就有了規矩,以後也用不着亂拔毛兒了。

這天,兩人越談越投機,酒瓶裏的液體下降的速度出奇的快,一瓶高脖子西鳳酒喝完都不夠,只好又打開一瓶。就像一張發展地圖,李根兒藉着酒勁兒,細細述說着自己的設想,平時他是個謹慎的人,不到事情快成功的時候他從來不會亂嘟囔。

有些事情自個兒想三天都想不囫圇,但是和人一交流就嘩啦一聲像清湯瀝水一樣明明白白。李根兒和月生兩個越啦越起勁兒,月生還給他出了個三步走的注意,這主意一下子就打消了李根兒的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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