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某物染了情

路邊漸落的葉。梧桐、紅楓、銀杏……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一片片飄落,繽紛的色彩給深秋添了幾份零落的浪漫。

在熟悉的小道行走,總忍不住慢下腳步,靜靜欣賞着平靜舒淡的美好。枝頭一片巴掌大的梧桐葉,秋香黃,在陽光下搖曳。擡頭眯眼看着這片葉的悠然,繁華落盡,依舊獨醉清風。

漫步在細碎的陽光下,獨享眼前的靜好,不禁有偷得半日閒的歡愉。日常的繁瑣遂着初冬的暗香,漸漸飄遠。此刻,唯有滿心的輕鬆舒逸。

一路走,順手撿拾一片金黃的銀杏,舉過頭頂,透着陽光,一條條葉脈訴說着一場深秋的故事。輕輕地捧起一片葉的輕薄,心裏盈着一種只有秋天纔有的愉悅。

眼前這道陌生的小路,因爲是深愛的人必經之地,一日日居然有了種說不清的情愫。路邊的每一棵樹,每一株花,每一縷陽光,每一陣微風,都是熟悉親切的。

公園門口,賣糖葫蘆的老大爺,趁着好天氣,在蜜油似的陽光下,安靜地熬着糖漿,串着糖葫蘆。粘稠的糖汁裹着陽光,紅豔豔的山楂糖葫蘆,彩色的水果糖葫蘆,在深秋裏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三三兩兩路過的小孩,纏着,饞着,胖嘟嘟的小手舉着一串糖葫蘆,高高的,紅紅的,甜甜的。停下腳步,和大爺閒聊着,大爺退休了,單位每月也有退休金,子女都成家立業了。60多年了,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裏。糖葫蘆的手藝也是祖上當年爲了養家餬口傳下來的,如今做糖葫蘆就是一種念想,那個味道永遠也忘不了。大爺一邊串着山楂一邊講述着,平靜的像是在講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大爺爲我串了一串大的,在陽光下閃閃的糖汁快要滴下來似的,裹上薄薄的米白色的糯米紙,山楂果乖巧的裝在袋子裏。輕輕放在車籃裏,一路繼續往前,等着與愛的人一起分享。

迎面和着陽光的風兒,悄悄繞着,一圈又一圈,在耳邊癢癢的。時光的隧道,也許從未關閉,說不清會在哪個瞬間觸碰鎖釦,記憶就如朵朵浪花般泛起。

兒時的故事,大都與喫食有關。從小我愛喫糖,可家裏的糖罐,記憶中,總是空着的,只有等過年,或者親戚家辦婚事纔能有糖喫。母親總是兩個兩個的放,而饞貓的我,總能嗅到糖的味道,盯着糖罐,一放進去就被我吃了。糖的品種大多是一些水果糖,難得喫到一塊牛奶糖,都是咬成幾個小塊,用糖紙包着,放在口袋裏慢慢喫。

有一年夏天,天氣特別熱。一塊牛奶糖沒捨得喫完,用糖紙包着放在衣服口袋裏,母親洗衣服的時候沒有看袋子,結果糖化了,只剩下稀爛的糖紙。掏着口袋,一團爛紙在手上,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

也不知道那時哪來那麼多的眼淚,誰勸都沒有用,一向溫柔的母親爲此動手打了我。滿頭的汗混着眼淚,一直流一直流,直到哭不動了,趴在椅子上睡着了。

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模糊中,我看見枕邊有三塊大白兔奶糖,白白的小兔印在糖紙上,像要蹦出來似的。母親從口袋裏又掏出兩塊,放在我的手裏。我立刻剝了一塊放在嘴裏,甜甜的奶香味,溢滿脣齒間。母親一把摟住我,母親的後背溼溼的,那一刻,我感覺到母親懷裏也有一股奶香味。

每年過年,我都要秤上一斤大白兔奶糖。剝上一顆慢慢含着,一點點融化,嘴巴里滿是濃濃的奶香。兒時那個哭得稀里嘩啦的,那個爲了一塊糖被母親揍,那個又因糖被母親摟在懷裏的小女孩,似乎永遠沒有長大。看着廚房裏正在忙乎年夜飯的母親,我剝了一顆大白兔奶糖塞在她的嘴裏。母親含着糖嗔怪道:“你啊!從小喫到大的大白兔。”摟着母親,靠着她的肩頭,那一刻,無比幸福。

看着車籃裏的糖葫蘆,上高中的女兒和我當時一樣愛喫甜食。一串糖葫蘆她一顆我一顆,一路上,喫着,聊着。路邊的每一朵花,每一片葉,都屬於我和女兒的小確幸,幸福就是如此簡單。

其實生活都是一樣的過着,日出日落,春來秋去。許多事物,在別人眼中尋常不過,可當這些事物,有了情感的參與,有了心靈的呵護,有了回憶的溫暖,就成了獨一無二的。

一串糖葫蘆,一顆糖果,一縷陽光,一股氣味……對於你都屬於私人的藏寶,任何人都無法理清,唯有你的心才能盛下。

每個人的記憶深處,都有那麼一個私人寶藏。有了這些珍寶,平淡的日子就會裹上粘稠的糖汁,甜蜜而美好。和愛的人,在喧雜的塵世,緩下忙不停的腳步,聞一聞糖果的奶甜,舔一舔糖果的甘甜,柔軟的心需要滋養,需要呼吸,需要陽光照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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