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時節念棗樹

冬至時節念棗樹


魯迅說過,他家院子裏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還是棗樹。

上中學時候老師的解釋:大家,這樣寫,總是對的,哈哈。我對這哈哈,印象特別的深刻。

我是一個狼心狗肺的人,有很多啓發了我人生智慧的師長都被我忘卻了,而此位老師卻因爲這句哈哈,永遠印在了我記憶流動的水裏。這解釋簡約而不簡單,意味深長,也如冬至,是一種至深奧的至吧。

在這個冬至的日子,我也走過了些許的春秋寒暑,試着揣摩一下作者的心意。當然僅僅只是從我自己的角度。我生活在暖陽陽的好時光裏,不必如逝者,拿起筆,還要作匕首與投槍,去刺那虛無。我在這個最簡約的日子,用我簡單愚蠢的心揣摩一下當時作者的筆。

在我家院子裏,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還是棗樹。這種簡單至極的查數,一個查的是童年的快樂,一個查的是長大後的寂寞。

完了,我的解釋。

我不知道作者寫下這些文字是在什麼節令,但我喜歡冬天裏的棗樹。

我記得小時候,我家老院子裏有四棵棗樹,三棵小的,一棵大的。院子是我六歲的時候父親建的,三棵小的是我家房子建好後父親植下的,散落在院子裏。我還記得當時種樹的時候我幫着扶了的,小棗樹苗的腰肢好像挺柔韌,皮膚也好像女孩子一樣光潔。印象中是這樣的,該是如此吧。另外一棵大,樹幹特別粗大,皸皮乾裂,可以輕易摳下來,點成火燒。樹幹歪斜着,像一個倔強夾斜的老將軍,不願意生活在京城鬧市,而願意隱逸在粗俗鄉野,它就這樣住在我家院子的西南角,斜挎着我家的院牆。

我不知道作者爲什麼會憶起棗樹,但我卻十分的喜歡它。不要看它皸裂醜陋的樹皮,等春天來了,等別人熱鬧地上場以後,它在最醇厚的春天,在人們經歷了各種春天裏的熱鬧繁華,已經不再在意的時候,它會悄悄生出纖細的葉來,生出細細索索的葉子的梗來,在葉的腋窩,生出更細細索索的花來,沒有任何姿色,卻能產出最淳厚的蜜。

在這塊貧瘠沒有任何想象力的土地上,棗樹和槐樹是最好的蜜源。槐樹的蜜清純平和,而棗樹的你甘甜到濃烈,小時候我會偷喝大人養的蜂羣踩的蜜來。喝一口那種甜能醃疼嗓子。待棗樹花落,真的可以落滿衣襟,可以滿心喜悅。也待棗樹花落,葉子就在芊芊細細中大了,待滿樹葉子散開來,它的陰涼不比其他,瑣碎如母親關切的目光,中間偷偷長着纖細的果子,不會有一絲張揚。

而我想說的卻是棗樹的葉梗,你不會想到這樣一種最粗糙的樹,卻可以生出最嫵媚搖曳的葉子的梗來,可以在夏日的風中掛滿淺細的葉子,掛滿滴溜溜的果子,搖曳出最美的風情。它從最醇厚的春天生出來,又在貢獻出斑斕的果實後落下,被孩子們用喜悅的小手聚攏成一束,握在手裏,去找大人給編一個能盛下小溫暖的物件。

棗樹的木頭是我們這裏堅硬的木頭,但它堅韌而不堅澀,與榆樹的木頭不同,榆樹的木頭除了能生出厭厭仄仄的火來,別無是處。而棗樹的木頭堅硬剛強卻有最柔最韌的身骨。可以讓人仔細地打磨雕琢,不像榆樹總是任着它的性子。

我的父親可以用它雕出月餅的模具,比梨樹木頭雕出的要耐用持久。而新打磨出來的棗樹木件,白皙細緻而微帶紅潤而有光澤,像經過時光打磨出來的最精緻的女人。梨樹與棗樹雕琢出來的物件,一個是懷春的少女,一個卻是最精緻卻堅韌的女人。

不過,我還是最喜歡冬日裏的棗樹,待一切落盡,冬魔肆虐,棗樹卻像一個至剛至猛的怒士,甩着膀子猙獰地與冬魔對抗,抗爭。它張牙舞爪地刺着冬日的蒼穹,刺着嘶吼的北風,刺着寒夜眨着鬼眼的星星,讓它們最遠地躲開,刺着陰險微笑的冷月,讓它的臉色青白,行色匆匆地逃離。而當這一切隱去,只剩下它熱烈地站在冬天的冷裏。

作者在數着他院子裏的兩棵棗樹,數着他愉悅而寂寞的童年,也數着他寂寞而無愉悅的中年。

而我家老院子裏的那棵不知道年齡的棗樹已經沒了,它被我家前面那戶人家在翻蓋房子的時候給伐掉了,它本來該屬於前面人家的院子,只是原來人家的屋子蓋得可前,所以它暫時落在了我家的院子裏,而我借了人家的棗樹度過了我的童年,我的少年。

在冬至,這個一年中最簡約的日子,我又想起它來。

(網絡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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