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童年

距離他過世一個多月了,其實也沒所謂必要與否,因爲他不是一個偉大的人物,沒有什麼不朽的作品傳世供人們傳唱,他也沒有爲人類做什麼偉大的貢獻讓世人能銘記他,因爲他是一個普通人,一個跟我一樣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但他的另一個身份是我的發小,所以我想寫一些有關於他的文字,方便記憶。

我最後一次見他是在三年前。那時候他經營一家自己的特產店,他似乎開發了一種我從未聽說過的營銷模式——會議營銷。通過網絡宣傳收集人氣,有人慕名而來然後啓動會議營銷。因爲他的店鋪開在人流量大的旅遊聖地,他的顧客來旅遊的同時也購買他的產品。聽起來他似乎只是把互聯網這件神奇用來做宣傳渠道而已,售賣貨物是在實地進行的,事實也確實如此,於是三年來他的工作並沒有什麼好的進展。他跟我說起他的營銷時,臉上始終保持着微笑,一切都像發生在昨天,歷歷在目。

他過世的時候是三十歲,回顧他這短暫的一生實在算不上幸福。他母親早年棄他而去,留下一個不務正業的殘疾父親和年幼的妹妹,十歲就輟學了,之後的許多年裏我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了,記得他似乎說過在外面沒有文化行路很難。那是計算機的時代,他爲了彌補沒有文化帶來的遺憾,拼命的學習計算機技術,給我發來的照片都是坐在電腦前的。不知怎地後來他就得病了。意識裏他的病並不嚴重,但就是這我認爲的並不嚴重的病要了他的命,我甚至不知道他的病已經嚴重到了這個程度,當聽到他的死訊我才幡然醒悟,多少對不起變成來不及,我們還未曾一醉方休,但已經天人永隔。

扎着社會辮,披着哈達,藍天白雲下盤坐在山頂,周圍是獵獵的經幡和飄揚的隆達,乾淨的臉上洋溢着微笑,雙手合十,仰望藍天,滿臉虔誠。這幅畫面是他在爲產品做宣傳時拍攝的照片。後面的這幾年裏他致力於把藏族特產遠銷海外,有犛牛肉、松茸、牛肝菌、冬蟲夏草等,換言之他在爲自己的商品做推廣的同時,何嘗不是在爲安多藏文化做推廣。

關於其他的樣子我印象最深的獨屬冬長夏草這一段了。不論小時後還是長大後他的命運似乎都和冬蟲夏草有某種聯繫。小時後我們在自家村裏上學,攏共就6個小孩。初春的一個早上老師來的很晚,於是我們就在老師來學校前偷偷跑了,那是採挖冬蟲夏草的時節,我們六個人都跑去山上採挖蟲草了,其實就是圖好玩。關於挖蟲草他是很有經驗的,比如蟲草一般生在草坡上有高山灌木的地方,在灌木叢的根部仔細一瞧,果然就有一根肉肉的蟲草苗頂開枯草冒頭了。挖蟲草的精髓不在挖而在找,找蟲草需得十分仔細,蟲草的苗子本身就很小,一片青草葉都能障目,使你和蟲草擦肩而過。他是很有經驗,教我找蟲草不能浮躁,眼光要像鷹隼一樣掃描每一寸土地,扒開土堆和枯草,往往蟲草就躲在後面。闊別這一幕已經有二十於年了,不經意間我們也有許多年沒有一起去挖蟲草了,而現在我再也沒有機會和你一起去挖蟲草,你帶着我童年的回憶逃離這骯髒的人世間,給童年的美好蒙上一層厚實的悲哀,我哭。

無常的人生,何時又輪到我在這月黑風緊的晚上憑悼你,你雖歸於寂滅,但這無可把握的生死,誰又能說不是新的開始,不是一段幸福的開啓。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