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小妞
01
你會去討好他人嗎？你是討好型人格嗎？我會。
回顧我的過去，我做的最久最努力的一次討好是討好我的婆婆，這也是傷害我最深的一次。
2013年的春節，我當時剛跟我的愛人認識沒多久，兩個人在北京相親認識，很快就相互喜歡。那年的春節，我跟他一起回的老家，他跟我是一個地方的人。回到老家沒多久，他媽媽就請我去他家喫飯，說是見見，我很高興就去了，回來我媽說：對方的媽媽有沒有給你一個紅包啊？我說沒有啊，什麼也沒給我。我媽媽說：一般女孩子第一次上門去，都會包個紅包啊，無論金額多少，這是一份心意啊。我心裏有些失落，但是馬上又調整了心態，想着沒事，估計人家就是忘了。
第二天，老公帶我去見他的爺爺奶奶，剛見面，兩位80多歲的老人就掏出一個紅包給我，回到家，我打開一看包了800塊錢，我非常感動，這麼大年紀的老人，第一次見我都給了我一個紅包，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被接納的。大概就是因爲這件事情，從哪以後，我每年回老家都要給兩個老人特意買些喫的專門送過去，我在老家的時候，自己親手做的喫的我也會端一碗給他們。我並非一個看重錢的人，卻是一個非常看重情的人，對我一點好的人，我恨不得加十倍還給對方。
後來，我婆婆讓老公來邀請我的父母去家裏喫飯，大意是談談我們兩個人的婚事。那頓飯剛喫沒多久，我婆婆和我爸就因爲一輛電動車聊得不愉快，我印象中是我爸覺得要給我們兩口子買輛電動車，將來回老家也有車可以騎，不能去哪裏都走路。我婆婆的想法是買什麼電動車啊，他們兩個都在北京，就過年回來。就這樣，兩邊的家長聊得很不愉快，這頓飯莫名其妙喫的不開心。回到家，我爸就跟我說，太摳門了，連輛電動車都不願意買，還是別嫁他們家去，以後指不定會怎樣虧待你呢。從那天回來，老公也不給我回信息打電話了，我當時覺得很難受，本來我們兩個人談得挺好的，也相互喜歡，好不容易我們兩個北漂的人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沒想到因爲一輛電動車鬧掰了。於是，我跑去我婆婆家，想去看看老公的想法，如果他也這麼想的，我就放棄了。
我到了婆婆家，還沒有來得及跟老公談這個事情，我婆婆就把我單獨叫到房間裏跟我來了一次“談話”，整個談話內容我記不太清了，大意就是想嫁到她家的人都排着隊呢，又說這個村裏條件很好，一些地方的女孩子都不用彩禮住在這家裏打都打不走。那天，我是哭着從婆婆家出來的，我找了一個公園一個坐在那裏哭，我覺得自己被羞辱了，我不可能接受這樣的，我在北京靠着自己的努力有了很好的工作，我跟她兒子也是因爲雙方都有北漂的經歷，還都是一個地方的人，我們想一起陪伴走下去，我從來沒有看重她傢什麼房子錢的，我也不能接受她把我看輕，我不是那些可以不要一分彩禮，不走結婚流程就嫁到對方家裏去的，那我算什麼呢。
那天，擦乾眼淚，我就跟自己說，這段感情放下吧，不要再去遭羞辱。
過了幾天的深夜，我睡夢中接到了老公的電話，他哭着跟我說，讓我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去處理好他家裏的事情。那一刻，我心軟了，就單純老公來說，我還是很喜歡他的，我們兩個都北漂的很多年才遇到了想一起走的人，這個人還是有相同背景，在一個地方成長的人，因爲父母放棄真是有些可惜的，所以，我再給了他一次機會。那天，我爸爸讓我單獨讓老公來家裏一趟，爸爸說他要單獨找他談一次話。那天，兩個男人之間說了什麼，我不知道。只知道，老公談完就跟我說，讓我等着他，他回去趟家裏。再過了幾個小時，我老公就跟我婆婆公公來了我家，是專門來談訂婚的事情。
這就是我們如此戲劇的開始，像坐過山車一樣。我記得訂婚那天，我的內心是非常忐忑不安的，裏面有跟老公走到了一起的開心，更多的是對這個將要嫁過去的家庭，自己將要面對什麼深深地憂慮和不安。我不知道將來我怎樣去跟這樣的婆婆相處，那個曾經找我談話說話一點都不客氣的婆婆。但是，我很快就說服了自己，我跟自己說：沒關係，我這麼孝順的人，一定可以通過我的努力去感化她，讓她接受我，讓她喜歡上我的。
於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開始了漫長的討好我婆婆的旅程。當然，那時候的我並沒有覺察到自己是在刻意討好他人，我那些年的定義是自己在孝順她，在努力獲得她的認可，這個“討好”是我這麼多年來才真正看到自己行爲背後其實是刻意討好，我也是討好型人格。
我拼命給婆婆公公買衣服，買鞋子，買各種好喫的，母親節、父親節、端午、中秋、春節這些節日我都提前買好禮物寄回去，也會催着老公去給他們打電話，自己也是經常打電話陪婆婆聊天。可是，買了這麼多東西，從來沒有收到婆婆一個回覆，哪怕是告訴我收到了東西，或者說鞋子合不合腳，衣服合不合身，我打電話過去，得到的回覆是：有什麼事啊？打電話那麼貴，不說了，掛了吧。或者是還沒說完話呢，對方就掛了。
有一年春節回去，我聽婆婆說她身體不好，頭暈的厲害，走路都走不穩，我心疼她，馬上跟家人商量說送婆婆去醫院，結果家裏沒有人啃聲，除了我老公。因爲我老公要趕回北京去上班，而我當時是在家做微商，所以時間相對自由。我主動提出我陪婆婆去醫院，後來，我一個人在醫院照顧了婆婆半個月左右，每天跑上跑下，又是跟大夫溝通，又是排隊做檢查，又是去給她買飯，隔壁牀的奶奶以爲我是婆婆的女兒，後來知道我是兒媳婦後，奶奶說了一句話：我要是有你這樣的兒媳婦啊，我睡覺都會笑醒。
我以爲那些年我付出的這些已經感動了婆婆，會讓她對我認可，我們的關係會好，這樣老公就不用擔心我們兩個了，我也是想讓老公寬心。
2016年5月，我備孕了整整一年終於懷上了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非常珍惜這個孩子的到來，因爲不容易。9周的時候，我孕吐反應非常厲害，連廚房都不能靠近，老公當時又被派去了杭州出差，要兩個多月才能回來，我一個人要去醫院，還要照顧肚子裏的寶寶，最難的是我當時做不到飯喫，去飯店喫飯呢，十幾分鐘的路，我要吐十幾次，好不容易到了飯店，還沒有點餐，看到旁邊桌子的菜端上來，我就嘔吐了，搞得人家都喫不下了，我也非常抱歉，就不去餐廳喫飯了，可是我第一次懷孕，非常擔心肚子裏孩子的營養，生怕他會怎樣。
那時候，我拿起手機給婆婆打了一個電話，希望她可以來北京照顧我一段時間，我也害怕，第一次懷孕，身邊一個有經驗的人都沒有，最主要是當時我身邊兩個鄰居媽媽都經歷了胎停育，我非常擔心我們的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
我婆婆在電話裏先是說讓我回老家去，我跟她說，醫生都不建議我去坐火車，畢竟剛剛懷上還不穩定，萬一出點兒什麼事情怎麼辦，聽我說完，她就說：那我有什麼辦法，我也不能去，誰叫你們要去那麼遠的地方生活，這也是你們自己選的。我第一次深深的寒心，在我如此需要人的時候，何況她還是孩子的奶奶，我是懷孕了，她都不來幫我。後來，我就自己一點一點熬過去，沒再去找過她。快到生孩子的時候了，婆婆還是那句話：你回老家來生啊？我真的超級生氣，20多個小時的火車，我萬一整個旅程出點兒什麼事情，我怎麼能承擔這樣的後果，這個孩子是我們兩個千辛萬苦纔得到的，我不能讓他出一點閃失，所以我不能去坐火車這樣的冒險事情，我必須安安全全把他生下來。老公也不同意我回去，他很擔心路上，畢竟肚子越來越大，他有工作也不能離開。
後來，我只好提前請好月嫂，幫我度過這段艱難的時間。可是我卻聽到我婆婆說，我是看不上她照顧我，非要花錢請月嫂才放心，所以堅持在北京生孩子。哎，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站着說話不腰疼，什麼都沒幫忙還要把責任推到你的身上。後來，是我閨蜜，我妹妹和我老公陪我去生孩子的，身邊一個老人都沒有。
在產房經歷了20多個小時後，我把孩子生了下來，生完的那一刻，我感覺到四個字：生無可戀。我終於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了下來，我也保護好了我們的孩子。
後來，我一個人帶孩子，婆婆從來沒有關心過我們。生完孩子，我的心裏對婆婆已經是寒心了，我知道自己指望不上她，也不能指望她。直到那時候我才明白，在婆婆的眼裏，我們大概只是一個生育工具而已，她對我們兒媳除了嫌棄也並不會真心待我，我覺得自己對她付出的那些孝順都付諸東流了。
孩子半歲的時候，我們回了老家，婆婆在日常的言語裏，對我都是覺得我沒把孩子帶好，帶的太瘦，還當着我弟媳的面兒說我的孩子長得醜，最讓我難忘的是，她跟別人說我在家裏帶孩子，像保姆一樣。這句話，我一輩子都沒辦法忘記，我因爲沒有人幫忙帶孩子，迫不得已把我喜愛的工作放棄，我婆婆卻說我是保姆。
走的時候，我們希望她跟我們去北京帶孩子，她拒絕了，她說讓我們把孩子放老家，我們安心去工作，等孩子上學了再接回去。我和老公都不同意，這是我們的底線，把孩子帶在身邊，不讓孩子成爲留守兒童，見父母要過年才能見。
那一次從老家離開，我的心裏就把婆婆請出去了，是的，這個人在我最難的時候都沒有幫我一下，還說一些傷害我的話，餘生，也別再期待我會對她怎樣。
後來，我很少聯繫她了，懷上老二的時候，我也沒說，生老二我也沒再跟她說過一句自己的困難。這個人徹底從我的心裏請出去了，就像現在說起這些過往，我已經可以像說別人家的事情一樣，可是那些年，這些事情常常讓我覺得非常難過，我不知道自己多少次痛哭流涕。
那些一個人熬夜帶孩子的日子，那些極度無助的日子，成爲了我這一生刻骨銘心的記憶。那些在我最難的時候沒有伸出一隻手幫一把的人，餘生我們就各走各的路吧。
回顧過往的這些事情，如今，我學了心理學，卻有了完全不一樣看問題的視角。
我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是在刻意討好婆婆，我通過給他們買東西，去醫院照顧她，給她打電話這樣的方式去討好，其實這份討好的背後是有目的的，就是我希望她看到我的付出，希望得到她的認可，同時，裏面還有一個期待是：我期待我和婆婆的關係像媽媽和女兒一樣親密。也就是說，我潛意識裏其實是把她當做一個新的媽媽，我再尋求這個新媽媽的看到和認可，我希望得到這個新媽媽的愛。這纔是底層的根源。
可是，期待跟婆婆的關係像母女的關係，本身就是一個不合理的期待，婆婆和兒媳的關係永遠不會像母女關係，如果真成了母女關係，那纔是不正常了。婆媳關係之所以能成爲一個千古難題，裏面有很深的原因的，首先來說，如果一個婆婆在她的愛人那裏得不到愛，她就會把情感和寄託都放到兒子身上，而兒媳婦是會從她身邊“搶走”兒子的那個人，她從一開始對兒媳婦就帶有一種敵意的，她覺得兒媳是一個來跟他搶兒子的人，這跟這個兒媳好不好，優不優秀都沒有關係，她纔看不到這些呢，無論這個兒媳多好多優秀，婆婆對她都有很強烈的敵意的，所以，期待婆媳關係跟母女關係一樣，本身就是一個不合理的期待。
當看到了這一點之後，我就明白了，原來從一開始，我就有了這份不合理的期待，纔會有後面那麼大的失落。所以，並不是我不好，或者說我不夠優秀，婆婆才這樣對我，跟我沒多大關係，那是她自己要去成長的“功課”，而我呢，也要在這個過程中，慢慢去調整自己的認知，從而放下那些不合理的期待，也不再自我否認和自我批判了。
又回到剛剛說的我其實一直在“討好”婆婆，那爲什麼我會討好呢？這要追溯到我的原生家庭和成長背景了，我的媽媽就是一個討好型人格，我爸爸也是，我回顧我的職場經歷，我發現每次到了一個新的環境，我都是先去極力討好領導和同事的，從不表達出自己的真實需求，但是這種討好就會讓我內心積累非常多的怨恨，但我不敢說也不表達，直到有一天，我承受太多這些之後，我就會選擇離開，然後跟領導的關係鬧掰。跟婆婆的關係也是，剛開始那些年，她說了很多讓我非常難受的話，讓我非常不舒服的話，但是我從來不敢懟回去，也不敢跟她吵架，我記得每次她跟我打完電話，我都會因爲她的那句話傷心難過好幾天，但是我從來不敢當時就懟回去，後來積累的太多了，就內心裏對她有很多很多的恨意，然後我就再也不理她了。
如果我從一開始，就不去刻意討好對方，而是做真實的自己，有不滿就懟回去，不要害怕衝突，也不去過度的付出，發現自己付出的沒有回報，就及時不付出了，最後的關係可能會更好，至少來說自己不會體驗到那麼多的難受。
還有一個層面是，我爲什麼把我婆婆當做新媽媽了呢？我又爲什麼要去找一個新媽媽呢？我不是有一個媽媽在那裏嗎？這個問題，我後來也找到了答案，就是我跟我媽媽的關係其實是存在問題的，就是我總是希望得到媽媽的認可，理解，包容，還有愛，可是我經常在媽媽這裏體驗到的是不認可，不理解，也不包容，還有我一直覺得媽媽更愛弟弟，所以我渴求媽媽的愛，在這裏總是得不到，於是去婆婆那裏重新尋找。
當我看到了這一點，是非常大的突破和進步，我決定不再讓自己的內在小孩去不斷找媽媽了，我要成爲我內在小孩的媽媽，我去愛她，去關心她，去認可她，去看到她。我重新把主動權拿回到了自己的手中，從不斷向外找愛變成了自己給自己愛，這一次，我得到了非常大的心理成長。
另外，討好他人，在對方看來，其實你是在給對方說一個潛臺詞：你來鄙視我吧。我們在討好別人的時候，這個潛臺詞是存在的，所以，越是討好對方，對方越是變本加厲，越是把你當軟柿子不斷捏你，對方也會不斷去衝破你的底線。我們要做的是，停止討好，然後對對方不合理的冒犯要有敢懟回去的勇氣，重新保護好自己的邊界。
就像現在的我，當我婆婆做的事情讓我不爽的時候，我會直接懟回去，當她要求我做一些我不想做的事情，我會直接拒絕。剛開始，肯定會招致她的憤怒，我記得我今年回老家的時候，我一改以前的狀態，直接懟回去或者直接說不，我婆婆是很生氣的，但是我也不妥協，我知道這是我要自己成長的地方，我必須鍛鍊自己懟回去和說不的能力。
經過上面這樣一番心理的成長，我對婆婆的恨意也減輕了很多，我也走出了受她影響的心裏，開始活出了自我，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自在，有人說，當你對一個人沒有了恨，也就意味着這個人從你的心裏走了出去，你不再care了。當你放下了恨，也說明了你放過了自己。
是的，我開始明白，我一直在爲別人而活，一直活在別人的期待裏，一直活給別人看，所以，重新只活給自己看，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你會發現，陽光和新鮮的空氣就進來了。
希望我的這段長達6年的經歷，可以給你帶來一些啓發。
作者：黃小妞
謝雨2021年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