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安(貳)

        自古幼帝登基,多是外戚干政,權臣當道的局面。他若是當真被那些世家大族推上了那個位子,勢必會受他們掣肘,甚至是被架空,艱難維持已是不易,更別提放開手腳。

        他母族和皇叔的確是一樣的,他們立得不是他,是他身上的血脈,所謂的"正統";立得是他們的名,只要名正了,不管用什麼樣的手段,都是站在正義的一方。

        千歲安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忘了這江山,掛得是誰的姓。他被那層親情矇住了眼,被誘騙着走向捕獸夾,不知道他身後的人只是想剝了他的皮,做一面招搖的大旗。

        那時時節已經入冬,他坐在冷宮簡陋的木凳上,只覺得有些發冷。不知道是因爲這飛雪的天,還是想明白之後的那點心寒。

        但他還是執拗着,僅剩的那點倔強促使他接受和他母族的交易。他握住那張越過層層眼線才傳到他手上的紙條,覺得像握住了他的命運。他還做着夢,以爲他能夠爭取到那個位子,在他皇叔面前,證明他的資格,擊破他一字一句說出的,像是預言又像是至理的話。

        然後他又親自敲碎了他的夢。

        他的母族,在頻繁地打壓之下早已是強弩之末,只能苟延殘踹,此次不過是最後一搏罷了。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而他自己,太過於執着於所謂的萬全之計和完美的時機,盡善盡美這四個字被母后烙印進了他的大腦,安逸的太子生涯卻沒有磨礪出他的棱角,反而使他變得不夠果決,甚至是軟弱。

        他的皇叔陪他玩了一年的過家家,將他的無能顯露得完完全全,直到那些還在觀望的大臣徹徹底底歸順於他,才單方面宣佈終止遊戲。

        他倒也沒將千歲安以一個隨意的名頭扔進大牢裏,斬草除根,只是減少了暗衛數量,也不再過問,有些由着他自生自滅的意味來。許是顧及着名聲吧。

        於是一年之後,滿十歲的千歲安就這樣度過了人生中最冷清的一個生日。然後他開始想,要不要放棄。

        放棄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因爲你不僅要作出選擇,還要想另一個問題:怎樣優雅好看有尊嚴地放棄。這很難,至少比做出選擇難多了。

        千歲安最後決定與皇叔交涉,以讓出皇位作爲籌碼,換取他走出冷宮的機會。那時的攝政王還是攝政王,雖然他到死,甚至是下葬,都是按攝政王的名分。

        不管是之前,還是之後的千歲安,都沒弄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麼,可若是換作他,大抵是十分不甘心的。所以那時的千歲安,篤定地相信他一定會答應這筆交易。

        他做好了對方會開出更刁難的條件的準備,唯獨沒有預料到的,是居然會被直接無視。

        院子裏的暗衛倒是多了不少,又回到了最開始的水準。千歲安明白這是一種拒絕交涉的態度,這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又進行過很多次嘗試,言語間急切得甚至流露出可以接受一切條件的態度。全都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千歲安明白他有點天真了,可是天真在哪裏呢?他極力眺望着那在皇宮中最高的,金碧輝煌的宮檐,背後是冷宮能讓人發瘋的寂靜,這樣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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