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妗奶

妗奶是父親的妗子,在奶奶在世的時候,妗奶是奶奶孃家惟一的一位親人。由於舅爺在年輕時就離世了,妗奶一生只生一個女兒,那是我惟一的表姑。在表姑長大出嫁之後,妗奶就開始一個人過着孤獨終生的日子。

記得我剛剛記事的時候,每年的年初二走親戚,都是早上先到妗奶家,上午再到姥爺家的。那時候的妗奶,都已經是老年人了。

妗奶家有兩間門朝西的土坯泥草房,裏間是妗奶做飯的竈屋,外間堂屋裏鋪着一張高高的單人牀,堂屋除了一張小小的喫飯桌和幾把小凳子之外,牀頭上還有一個古老的短條機。小時候,每到逢年過節去妗奶家,我都要踩着凳子,才能坐到妗奶的牀沿上。

雖然妗奶是一個獨居老人,她的兩間屋子卻讓她收拾的非常乾淨。妗奶牀頭上的那個老式的長方形短條機,是妗奶用來擺放一些傢什物品的,傢什物品和條機上卻看不到什麼灰塵,雖然房屋裏的地面也是泥土地,地面也被妗奶打掃的乾乾淨淨的。

除了年初二早上的時候到妗奶家,妗奶會在家裏等候着我們的。一般過節或是平常的日子去妗奶家,喜歡竄門的妗奶,十有八九都會到鄰居家竄門去了。

記得端午節的一個上午,母親讓我到妗奶家,去給妗奶送油糕,當我挎着籃子,到達妗奶家時,妗奶家的門上鎖了,因爲平常妗奶家的門是從來不會鎖門的。在我向妗奶的鄰居們打聽妗奶的去處時,鄰居們告訴我,妗奶到村東頭的鄉衛生院去了。

當我挎着籃子,走進鄉衛生院時,我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牀上的妗奶,在病牀旁邊的上方,吊着一瓶鹽水。表姑獨坐在病牀前,激動的說:“唉喲!乖孩子,你咋找到這裏來了。”我沒有去理表姑,卻“哇的一聲”哭起來了。

表姑接着說:“傻孩子,別哭。這下你哭你妗奶,你妗奶是能聽得到了。”躺在病牀上的妗奶卻故作堅強的笑着說:“不要擔心我,沒啥大事。”

我把籃子往醫院裏一放,調頭就回家了。當我氣喘吁吁的趕回到家裏時,就急匆匆的告訴父母妗奶生病的消息。正在農忙的父母,趕緊放下手中的活,到離我們家六裏地的鄉衛生院趕去。

在我剛上初中的時候,已經九十多歲高齡的妗奶,拄着柺杖,步覆蹣跚的來到了我們家。估計妗奶是想我的奶奶了,當妗奶到了我們家,我們都已喫過了中午飯,母親趕緊給妗奶做飯喫,妗奶就和奶奶坐在一起聊天。

妗奶說她走錯了路,她以爲奶奶還在向陽學校的三爸家裏,她就直接到我們大隊的向陽學校去了。因爲在我記事的時候,妗奶是從未到過我們家的。可三爸家早已因工作調動,換了好幾所學校之後,調到縣城的學校去了。

妗奶和奶奶,兩個耳不聾眼不花的小腳老人,聊天聊的非常的開心。直到下午太陽將要落到樹頂上時,妗奶才急着要趕快回去。

當父母讓我拉着板車送妗奶回家時,奶奶一面讓我走路上慢點,一面看着我拉着板車往村子外走去。當我拉着妗奶,將要走出村子時,碰到了同是老年人的同村的三娘,三娘問妗奶:“老年人,九十幾了。”妗奶一面半開玩笑一面笑哈哈的說:“別問了,別問了。早就到了該死的年紀,還是沒有死。”

在我去縣城三爸家讀書的時候,已經走完了一個世紀的妗奶走了。聽母親說,妗奶走的時候,一點罪都沒有受。早上竄門回家,坐在門口就自己斷氣了。

如今想想,妗奶是修了多大的福報,才能夠這樣的安然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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