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安(陸)

        千歲安聽着,心下隱隱有些預感,面上卻沒多少變化。

        他摔怕了,那些等着疼痛結痂,逐漸麻木,渾渾噩噩的日子,終是磨去了他的棱角。

        這也許都在攝政王的意料之中,可他不會想到,這條沒了爪子的廢龍,有一天突然長出了逆鱗,於是上天入海,無人可阻。

        這片逆鱗,叫寧珏。

        門口的侍衛神不知鬼不覺地換了一波人。

        新來的暗衛不會再限制他的行動,像影子一樣跟在他的身後,聽從他的命令,保護他的安全,時常傳遞幾條朝堂上的消息或寧珏的指令,待他閱完後便立即燒燬。

        千歲安看着在跳動的燭焰裏逐漸捲曲,直至變成一堆灰燼,輕輕一吹就消散不見的字條,眼神並無波動。他不想詢問寧珏是如何在短短几日裏弄到一批如此精銳的暗衛,也不願去深思他如此費心費力的緣由,他只要相信,那個人永遠都不會背叛他,不就夠了嗎?

        他到底,在奢望些什麼呢?

        他像是被燙着了般地轉移視線,突然不敢再去思索這個問題。

        千歲安開始認真完成寧珏那些不知所云的指令。只是偶爾,極偶爾的偶爾,會摸黑前往那座據說鬧鬼的宮殿,只站上一會,就乘着值夜侍衛換班之際,悄然離去。

        那座宮殿還是在內務府宮女的嘴碎裏鮮活着,他卻一次都沒遇見過那個他思念的人。

        計劃進行的很順利。

        這是寧珏告訴他的。他其實並不很清楚在寧珏的計劃裏,他處在哪個位置,又會得到怎樣的結局。

        他也從沒問過寧珏。

        千歲安想,他可能是有些累了,不然怎麼會如此盲目地信任一個人。

        那時的寧珏總能看穿他的心思,然後信誓旦旦地回答說:

        “因爲都寫在你臉上了呀。”他偏過頭來看他,笑得很肆意。

        千歲安偷偷地用眼角餘光看他臉上的神情,只當是句玩笑,並不當真。

        “喂,我可從來不騙人。”寧珏撇了撇嘴,有些不滿地道。

        “對,對。”他連連應着,心裏都是被細碎時光摩挲過的溫柔。

        只是後來才知道,那人確實,從不騙人。

        重登朝議殿時,距寧珏當年的承諾,恰是三年期滿。

        三年前的千歲安以爲他會和這裏的許多人一樣,緩慢而又僵硬地老死在這座冰冷的皇宮裏,再不會有翻身之機;三年後的千歲安黃袍加身, 緩步走向他曾夢寐以求的一切,卻是心如止水,風平浪靜。

        他小心地避開厚重的衣襬,生怕絆倒在地鬧出笑話。寧珏牽住他的手,神情有些當初與他許下三年之約時如出一轍的自負、狂傲、目空一切,倒是像極了後世評說裏那個狠辣無情,不擇手段的丞相寧珏,從不猶豫,從不後退,永遠不緊不慢,冷眼旁觀。

        千歲安算得上是溫順地被牽着走,愣愣地看着面前這人的背影——他似乎總在看他背影——忽然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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