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一生中,無時無刻不在構建着它!《指環王》(“衛報”生命中不可缺少的100本書之No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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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代上來看,說《指環王》系列是現代玄幻小說的鼻祖一點都不爲過。後世的《哈利波特》及《權利的遊戲》都深深受其影響,更遑論現在鋪天蓋地的一衆玄幻的網文。就連“現代恐怖小說大師”,《肖申克的救贖》《黑暗塔》的作者斯蒂芬·金都對托爾金頂禮膜拜,稱自己的作品受到他很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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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世的許多玄幻作品論想象力自然是更上一層,因爲畢竟發展了幾十年。但要是從文筆上說,那能超越托爾金的迄今爲止也沒有。身爲牛津大學語言學的教授,其語言功底的紮實是其他網文作家絕對無法匹敵的。對神話和仙境,歷史和奇譚之間的英雄傳奇有着刻骨銘心熱情的他覺得幾乎全世界的國家都有自己的神話歷史,爲什麼英國就沒有呢?爲了實現自己的想法,他開始構建魔戒的世界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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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當時是二戰時期,紙張昂貴,魔戒的很多手稿都是在報紙,信紙的空白及背面寫下來的。作者自雲——這套東西,我並不奢望除了自己還會有任何人感興趣,但它的存世時間、成長髮展、組織成文,都與我同在。我的意思是,在我印象中,我無時無刻不在構建着它。曹雪芹嘔心瀝血十年刪改紅樓,成就千古一書。前輩們這樣的精神是值得現在過於功利的作者所學習的。讀完,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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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文留念——托爾金給出版商的信(1951)

親愛的米爾頓:

您要求我將我那套基於自家幻想世界的東西簡述一二。此事我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很難不流於嘮叨——嘗試把話匣子啓開一道小縫,必然會拉開滔滔不絕的閘門,這個自我主義者兼藝術家馬上就迫不及待要介紹這套東西是如何成長起來的,它是何風格面貌,以及(他認爲)他打算或力圖用這一大套東西表達什麼。凡此種種,我必然要灌輸給你一部分,但我會附上一份基本的故事梗概,(或許)你想要的、能用的或抽得出時間理會的,盡都在此了。

這套東西,我並不奢望除了自己還會有任何人感興趣,但它的存世時間、成長髮展、組織成文,都與我同在。我的意思是,在我印象中,我無時無刻不在構建着它。很多孩子會發明或着手發明想像出來的語言,我從會寫字起就致力於此,但從未罷手。當然,身爲(尤其重視語言美感的)專業語言學者,我的品味已經改變,理論水準已經提高,大概技巧也進步不少。如今,在我那些故事背後已存在着多種互相關聯的語言(雖然大部分只粗略規劃了結構)。但有兩種彼此相關的語言已經相對趨於完善,它們是我專爲那些我稱爲“精靈”(Elves)的生靈設計的,雖說英語中的“精靈”一詞容易引起誤解。這兩種語言的歷史已經寫就,形式(代表了我個人語言品味的不同兩面)則是從一個共同的起源系統地演繹而來。我那些傳說故事中提到的名稱,幾乎全部來自這兩種語言。命名系統由此便被賦予了一種特質(一種凝聚力,一種前後一致的語言風格,以及一種恍如真實歷史的幻覺),至少我堅信如此。同類的其他故事顯然缺乏這種特質。並不是誰都像我一樣重視這一點,須知,我對這類問題敏感得無可救藥。

但從一開始,我也擁有另一種同等刻骨銘心的熱情,我熱愛神話(不是寓言!)和仙境奇譚(fairy-story),尤其熱愛介於歷史和仙境奇譚之間的英雄傳奇。世間這類故事(我所能找到的)實在太少,遠不足以滿足我的胃口。大學時代的我,思想和經驗還不夠成熟,未能意識到這方面的興趣跟我對語言的興趣並非背道而馳——不像科學和浪漫傳奇那般是截然相反的兩極——而是相輔相成的。然而論及神話和仙境奇譚,我並不“博學” ,因爲我總是在(我所知曉的)這類故事裏尋找素材,尋找那些具有特定格調與氛圍的元素,而不單單是尋找知識而已。還有——希望我這麼說不會顯得荒誕——我從早年起就爲我心愛的祖國如此貧乏而感到悲傷:它沒有屬於自己的(紮根於本國語言和風土的)故事,即便有,也不具備我所追求的那種品質,而同樣的品質,我卻在其他國度的傳說中(作爲一種成分)找到了。那些傳說用的是希臘語、凱爾特語、羅曼語族、日耳曼語、斯堪的納維亞語、芬蘭語(我受它影響至深),然而輪到英語,卻只有一些乏善可陳的庸俗貨色。當然,亞瑟王的傳說從古至今經久不衰,然而它的影響大則大矣,歸化得卻不完美,它根植於不列顛的土壤,卻並非基於英語,因此也就無法填補我感覺到的空缺。首先,它提到的“仙境”太浮濫,過於異想天開,並且既不連貫又囉唆重複。另外更重要的一點是,它摻入並明確包含了基督教信仰。

基於許多我無意詳述的理由,這一點在我看來是致命的缺陷。如同所有的藝術一樣,神話和仙境奇譚必然融匯着反映幷包含道德和宗教真理(或謬誤)的元素,但這些元素不可直白言明,也不可用基本“真實”世界中的已知形式來述說。(當然,我所指的是我們的現況,並非基督教來臨前的古代異教世界。我試圖在另一篇文章中闡明這點,你已讀過,在此我就不重複了。)

別笑!但在很久很久以前(我的雄心壯志打那時起瓦解已久),我就有心創作一套或多或少互相銜接的傳奇,涵蓋的內容上至恢宏的創世神話,下至浪漫的仙境奇譚——前者奠基於聯繫紅塵俗世的後者,而後者又自波瀾壯闊的背景中汲取奪目的光彩——我惟願把它獻給英格蘭,我的祖國。它將擁有我渴望的格調與品質,多少含有冷澈之意,能夠體現我們的“氛圍”(指西北部,也就是不列顛和周邊歐洲地區的氣候與風土,不包括意大利或愛琴海地區,更不包括東歐);此外,(只要我做得到)它將擁有一種難以捉摸的美,有些人把這種美稱爲凱爾特風情(不過在真正的古代凱爾特遺產中,我們很難找到它的蹤影),並且它應當滌除低俗,“嚴肅高尚”,配得上一片如今詩情盛行已久的土地上那些更成熟的心靈。這些偉大的傳說故事,有一些我將會完整記述,但有許多我只會置於主題之內,勾畫梗概,大幅留白。整套故事當與一個磅礴壯麗的主體相聯,卻又會給旁人留下餘地,供那些慧心巧手駕馭畫筆、音樂或戲劇來完善。這很荒唐吧。

如此驕傲自負的目標,當然不是一夜之間確立的。那些故事本身便是關鍵。它們猶如“天賜”之物,浮現在我腦海中,隨着一個個片斷分別到來,片斷之間的連接也逐步成型。這項工作雖然屢屢遭到打斷(尤其是,即便撇開養家餬口的不得已,我的心思也會飛向另一極的語言學,在其中流連忘返),但令人入迷,只是我始終有種感覺,我是在記錄已經“存在”於某處的事物,並不是在“創作”。

當然,我也創作乃至寫下了很多別的故事(特別是寫給我幾個孩子)。有些逃脫了這個猶在開枝散葉並且貪得無厭的大主題的掌握,最終成爲徹底獨立的故事,例如《尼葛的葉子》(Leaf by Niggle)和《農夫賈爾斯》(Farmer Giles),至今只有這兩個故事得以出版。《霍比特人》一書在這個大主題中擁有的實質性活力要多得多,但它是相當獨立地構思出來的:我動筆時並不知道它也屬於那個大主題,結果證明它成了完成主體的關鍵,它採用世俗樸實的風格文體講述,並融入了“歷史”。開端那些嚴肅的傳說,按照構思,是以精靈的視角心性來看待萬事萬物,因此作爲中段故事的《霍比特人》實際上採納了人類的觀點——結尾的故事則交織融合了二者。

我厭惡寓言故事——那種蓄意存心而爲的寓言故事——但只要企圖說明神話或傳奇的主旨,就必須使用寓言式的語言。(而且,一個故事越是富有“生命力”,就顯然越是容易引發各種寓言性的解釋;而越是精心安排、深思熟慮而成的寓言,就越是可能被當作普通故事接受。)總之,我這一整套東西主要涉及了“墮落”(Fall)、“必死命運”(Mortality)和“機械”(Machine)這幾個主題。“墮落”是必然的,這一主題以多種方式呈現出來。關於“必死命運”,要強調的是它影響着藝術和創造渴望(或者我該說,次創造),這種渴望看似沒有生理上的功能,並且與樸實平常的生理滿足無關,但在我們的世界裏,生理滿足經常與創造渴望起衝突。這種渴望會立即和一種對真實基本世界的熱愛結爲一體,並因此充分意識到必死命運的存在,卻又因此而心生不滿。這種渴望有各種機會淪爲“墮落”。它可能變成佔有慾,固守所造之物佔爲己有,次創造者想要成爲他私造之物的主宰或上帝。他會反抗“造物主”的律法——尤其是反抗必死命運。這二者(無論單獨還是一起)會導致對“力量”的渴望,以便更加迅速有效地履行意志,於是又導致了“機械”(或“魔法”[Magic])的產生。“機械”一詞,我指的是不去發展我們與生俱來的內在力量或天賦,而使用任何外在的設計或裝置(器械),或更有甚者,出於“控制”這一墮落動機來使用這些天賦:在真實世界裏橫行霸道,以強權來壓迫他人的意志。“機械”是我們更明顯的現代形式,通常我們很難意識到,它其實與“魔法”密切相關。

我使用“魔法”一詞時,含義並非一成不變。事實上,精靈女王(Elven queen)加拉德瑞爾聽到兩個霍比特人既用它形容大敵的謀劃和行動,也用它描述精靈的類似作爲,將二者混爲一談時,她不得不提出異議。對於該詞的用法我未能達成前後一致,因爲沒有詞彙可用來形容後者(須知,所有人類的故事都無法擺脫這種混淆的影響)。而(我故事裏的)精靈正是在示範這兩者的區別。精靈的“魔法”是“藝術”,他們將藝術從人類的諸多侷限中解放出來:更輕易、更迅速、更完整(成品完美地符合想像)。它的目的不是“力量”,而是“藝術”;不是控制、暴虐扭曲“造物”,而是次創造。只要世界存在,“精靈”便“不朽”,因此時光流逝、世事無常當中,他們更關注不死所帶來的悲傷和負擔,而不是死亡本身。持續以各種面目出現的“大敵”,總是“自然地”關注絕對的“控制”,因此成爲魔法與機械的主宰。問題在於: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惡可以是,也確實是發乎於顯而易見的善,即造福世界與他人的渴望——只不過要依照造福者自己的計劃而行,並要迅速達到目的。這是一個反覆論及的主題。

整套故事始於創世神話——《創世錄》。造物主和維拉(或稱爲大能者,英語中譯作諸神)出場。我們可將維拉視爲天使一樣的神靈,他們的職責是在他們的領域內行使代理權(只可統治和管理,無權創造、製造或改造)。他們是“神聖者”,也就是說,他們在世界被造“以前”就已存在,起初處於世界“之外”。他們的力量與智慧,源於他們對創世戲劇的“認知”,這場戲劇他們先是作爲預演來觀看(某種程度上類似於我們閱讀別人創作的故事),後來則作爲“現實”來經歷。單從故事的鋪陳來看,這當然意味着引入一些具有同等級的美、力量和威嚴的靈體,他們就像那些更爲嚴肅的神話中的“諸神”,能被—好吧,且容我們直說,能被一個信仰“有福的三一聖神”的心靈所接受。

此後故事很快進展到《精靈寶鑽征戰史》,也就是《精靈寶鑽》正傳,來到了我們所知的世界,不過當然被改換成了仍帶有半神話色彩的風格——故事涉及一羣具有理性的肉身生靈,其外表也多少跟我們相類。對“創世戲劇”的“認識”是不完整的,每位“神”都未獲得完整的認識,而衆神的認識全部合在一起也仍不完整。因爲“造物主”並未啓示一切(部分是爲了矯正反叛者米爾寇的邪惡,部分是爲了讓萬物都能以細膩到極致的方式完成)。“造物主的兒女”如何被創造出來,並他們的天性如何,這是兩個主要的祕密。諸神只知道他們將在預定的時間裏來到。如此,造物主的兒女自太初起即同出一源,擁有親緣,又自太初起便有差異。他們又是某種全然不同於諸神的“異類”,諸神不曾參與創造他們的過程,因此他們成爲諸神特別渴望與喜愛的對象。他們便是“首生兒女”(First-born)精靈與“後來兒女”(Followers)人類。精靈被命定不朽,將熱愛這世界的美,用他們精緻又完美的天賦將世界的美雕琢到極致,他們將與世界共存,永遠無法脫離,即便“被殺”也仍要歸回——並且當“後來兒女”出現時,精靈要教導他們,爲他們讓路,待到“後來兒女”成長起來,汲取兩支種族共同從中得益的活力,精靈便會“衰微”。人類的“命運”(the Doom,或“禮物”[the Gift])是必死的命運,擁有脫離世界限制的自由。由於整個故事是從精靈的視角來敘述,故未用想像揣測的方式來解釋必死命運。它是造物主的奧祕,衆人只知“造物主並未揭露對人類的打算”,不朽的精靈對這種命運又嫉羨又悲傷。

如我所言,《精靈寶鑽》的傳奇故事是獨特的,它不以人類爲中心,這一點與我所知曉的任何同類故事都不同。它的中心觀點和關注對象不在於人類,而在於“精靈”。人類的出場不可避免——畢竟作者是人類,而他若有讀者,讀者也會是人類,故人類必須在我們的傳說故事中出場,並且不僅僅是改頭換面成精靈、矮人、霍比特人等等,或由他們來部分代表。但人類始終是次要的——他們是後來者,無論他們變得多重要,他們都不是主角。

在創世故事裏就有了墮落,我們該說這是天使們的墮落。不過,故事的形式當然跟基督教神話很不一樣。這些故事是“全新的”,並非直接採自其他的神話或傳奇,但不可避免的是,它們必然含有大量流傳甚廣的古老主題和元素。畢竟,我相信傳奇和神話大多源自“真相”,並且確實表現出真相的方方面面,它們只能用傳奇和神話的風格來傳達。很久以前人們就發現了這類特定的真相和敘述風格,並且它們必然不斷重現。任何“故事”都不可能不包含墮落——所有的故事,歸根結底說的都是墮落——至少對我們所瞭解、所擁有的人類心智而言是這樣。

於是,接下來是精靈在他們的“歷史”得以變爲故事之前墮落了。(由於前述那些理由,人類的首次墮落從未述及——在那次墮落髮生了很久之後,人類才登上舞臺,並且僅有傳言說他們曾臣服於大敵的統治之下,後來有些人悔悟了。)故事的主體便是《精靈寶鑽》正傳,講述了最有天賦的一支精靈民族的墮落——他們離開位於極西之地的維林諾(諸神的家園,某種“樂園”)流亡,重回他們的誕生之地中洲,那裏淪入大敵統治已久。他們與大敵爭戰,那時邪惡的力量仍有可見的肉身形體。故事之所以得名《精靈寶鑽》,是因爲一切事件紛擾都緊繫於精靈寶鑽(“純淨無瑕的光輝”)或“太初寶石”的命運和意義上。精靈次創造的職能,主要藉由寶石的製造體現出來,但“精靈寶鑽”不僅僅是這類美物。曾經有“光”存在。“維林諾之光”曾在金銀雙聖樹上爲世間所見。大敵出於惡意殘害了雙聖樹,使維林諾陷入黑暗,不過在雙聖樹徹底死亡之前,自它們誕生了日月之光。(這些傳奇與絕大多數故事的顯著差別就在這裏:太陽不是神聖的標誌,而是次好之物,“太陽之光”[日光之下的世界]變成了墮落世界和混亂有缺陷的景象的代名詞。)

不過,在雙聖樹遭到玷污或殺害之前,精靈的巧匠之首(費艾諾)已經將維林諾之光封存在三顆至高無上的寶石——精靈寶鑽當中。此後維林諾之光就只存於這些寶石中。精靈的墮落源自費艾諾和他七個兒子對這些寶石的佔有態度。寶石被大敵所奪,嵌在他的鐵王冠上,被看守在他固若金湯的堡壘中。費艾諾衆子發下褻瀆神明的可怕誓言:無論何人膽敢染指或宣稱有權擁有精靈寶鑽,即便對方是衆神,他們也將與之爲敵,復仇到底。他們煽惑鼓動大多數族人起來反叛諸神,離開了樂園,前去向大敵發動無望的戰爭。他們的墮落所結的第一個苦果是,樂園裏發生了血戰,精靈殘殺精靈。此事和他們邪惡的誓言緊緊糾纏着他們後來所有的英雄行徑,造成各種背信棄義,瓦解了他們所有的勝利。《精靈寶鑽》是一部流亡精靈對抗大敵的戰爭史,大戰全部發生在世界(中洲)的西北部,其中捲入了若干個講述勝利和悲劇的故事,但大戰以山崩地裂的大災難告終,漫長的第一紀元的世界——遠古世界也隨之消逝。(最後因着諸神的介入)三顆寶石得以收復,但精靈還是永遠失去了它們—— 一顆在汪洋深水之底,一顆在世界核心的火焰之中,一顆在穹蒼高天之上。這部傳說以世界末日的景象收場:世界被打碎並重造,精靈寶鑽和“先於太陽問世的光”在末日決戰之後被奪回。我認爲,它最接近的便是北歐神話中“諸神的黃昏”的景象,不過頗有不同。

故事的神話性逐漸消退,越來越像歷史故事和浪漫傳奇,人類就在這時加入其中。這些人類大部分是“向善的人類”——有些拒絕服侍邪惡的家族和他們的首領,風聞了西方諸神與高等精靈,便逃向西方,遇到了正與大敵交戰的流亡精靈。登場的人類主要是人類祖先中的三支宗族,他們的族長成了精靈貴族的盟友。人類與精靈的接觸已經預示了後續紀元的歷史,一個反覆論及的主題涉及這樣的概念:(如今的)人類當中有一脈從精靈而來的“血統”和傳承,人類的藝術和詩歌主要依賴於它,或被它調整改變。因此,曾有兩樁凡人與精靈的聯姻,兩脈子孫日後在埃雅仁迪爾家族中合而爲一,代表人物便是半精靈埃爾隆德,他在所有的故事中都有出場,連《霍比特人》也不例外。《精靈寶鑽》的故事中,最重要也敘述得最完整的,是《貝倫與露西恩》。在這個故事中,伴隨着其他事物,我們遇見了(即將在霍比特人中凸顯出來的)主題的第一個例子:世界歷史中那些偉大的策略,即“世界之輪”,往往不是王侯貴族或統治者,甚至不是靠諸神,而是靠貌似默默無聞者和弱小者來推動的——這要歸功於創造中包含的生命奧祕,以及惟有獨一之神知曉,其餘全部智慧生靈都不得而知的部分,造物主的兒女闖入創世戲劇時,這一部分已包含在內。身爲凡人的亡命之徒貝倫,在露西恩的幫助下(她雖貴爲精靈公主,也不過是個少女),成功做到了所有大軍和勇士都未能做到的事——他闖進了大敵的堡壘,從鐵王冠上取下了一顆精靈寶鑽。他因而得以迎娶露西恩爲妻,達成凡人和不朽種族之間的第一次聯姻。

這樣一個英雄奇譚浪漫故事(我認爲它美麗又富有感染力),本身只需要非常浮泛的背景知識便能被人接受。但它在整套故事中又是根本的一環,脫離了它在其中的位置,便剝奪了它的完整意義。奪回一顆精靈寶鑽的無上勝利,隨後導致了災難。費艾諾衆子的誓言又開始運作,對精靈寶鑽的貪念給所有的精靈王國帶來了毀滅。

還有其他一些幾乎同樣完整記述、同樣獨立但又與整體歷史相連的故事。比如《胡林的子女》,說的是圖林·圖倫拔和他妹妹妮涅爾的悲劇傳說——故事中的英雄是圖林,這個人物的某些元素,可以說(有人愛做這類事,不過沒多大益處)取自北歐神話英雄西格德(Sigurd the Volsung)、俄狄浦斯王(Oedipus)和芬蘭史詩中的庫勒沃(Finnish Kullervo)。此外還有《剛多林的陷落》,其中剛多林是精靈的主要重鎮,並且還有關於漫遊者埃雅仁迪爾的一個或數個故事。埃雅仁迪爾是個重要人物,是他將《精靈寶鑽》的故事帶向結局,並且他的子孫給後續紀元中的傳說提供了主要的聯繫和人物。身爲精靈和人類兩支親族的代表,他的作用是在大海中找到那條返回諸神之地的航道,作爲使者去說服諸神再次關注、憐憫那些流亡者,將他們從大敵魔掌中拯救出來。他的妻子埃爾汶是露西恩的孫女,仍保有一顆精靈寶鑽。然而詛咒還在運作,埃雅仁迪爾的家園被費艾諾衆子所毀。但這也提供瞭解決方法:埃爾汶爲了保住寶石而投入大海,去到了埃雅仁迪爾身邊,因着那顆偉大寶石的力量,他們終於抵達維林諾,完成了使命——代價是他們再也不許歸回,也不得在精靈與人類當中生活。隨後,諸神再度採取行動,西方派出強大軍力,大敵的堡壘被摧毀,他本身則被推出世界之外,落入空虛之境,永遠不能以肉身形體重現。鐵王冠上餘下的兩顆精靈寶鑽失而復得——結果卻只是再次失去。費艾諾最後兩個還在世的兒子被他們的誓言所迫,偷走了寶鑽,卻被寶鑽所毀,一個投海,一個跳進地底深罅。埃雅仁迪爾的船載着最後一顆精靈寶鑽,被安置在穹蒼高天之上,成爲最明亮的星。《精靈寶鑽》和第一紀元的傳說至此完結。

下一套故事涉及(或者說將要講述)的是第二紀元。但在大地上這是個黑暗的紀元,沒有太多歷史得以(或有必要)講述。在對抗初代大敵的大戰中,許多地區崩毀廢棄,中洲的西部變成荒無人煙之地。據我們所知,流亡精靈即便並非出於受命,也至少是被嚴加勸告歸回西方,在那裏安寧地生活。他們不得再度永久定居在維林諾,而是住在可以望見蒙福之地的“孤島”埃瑞西亞。人類的三支宗族因着英勇與忠誠的同盟之故,獲准生活在“凡人所居最西之地”,如同“亞特蘭提斯”的大島努門諾爾上。當然,諸神不能廢除必死命運這一造物主欽定給凡人的宿命或禮物,但努門諾爾人的壽命極長。他們揚帆啓程,離開中洲,在最遠可以望見埃瑞西亞島(但不是維林諾)的地方建立了一個偉大的航海者王國。絕大多數高等精靈也動身離去,返回了西方,但不是全部。有些和努門諾爾人有親族關係的人類仍留在離海岸不遠的中洲大地上。一些流亡精靈不願歸去,或推遲了歸去(因爲西航之路對不朽者永遠開放,灰港永遠有船準備好出航,一去不返)。另外,初代大敵所繁殖出來的奧克(半獸人)和其他怪物未被徹底消滅,並且,索隆尚在。在《精靈寶鑽》和第一紀元的傳說中,索隆曾是維林諾的神靈,卻墮落服侍大敵,成爲大敵的主將和得力僕人。初代大敵一敗塗地時,索隆出於恐懼而懺悔了,但最後卻未依令回到西方接受諸神的審判。他在中洲徘徊不去。他一開始懷着良好的動機:整頓和復興“被諸神忽視”,滿目瘡痍的中洲。然而漸漸地,他變成邪惡的二度化身,貪求“絕對權力”——因而被(尤其是針對諸神和精靈的)憎恨空前猛烈地吞噬。第二紀元伊始的整段時期,魔影一直在中洲東方增長,一步步擴大對人類的影響——隨着精靈開始衰微,人類卻愈發人丁興旺。因此,這個紀元的三個主題是:“推遲歸期的精靈”仍在中洲逗留不去;索隆成長爲新一代黑暗魔君,變爲人類的主宰和神明;以及類似於亞特蘭提斯的努門諾爾。這三個主題以編年史的方式記述在“魔戒”和“努門諾爾淪亡史”這兩部傳說或文獻中。兩者都是《霍比特人》及其續篇至關重要的背景。

在第一個主題中,我們看到精靈有了某種程度上的第二次墮落,或至少是“錯誤”。他們違背勸告,仍滿懷悲傷地流連在承載着他們古時英雄事蹟的塵世之地,這並不算什麼根本大錯。但他們想要好處佔盡,既想保有印象中那和平、福樂和完美的“西方之地”,又想留在這平凡的塵世之地,因爲他們在此是最高等的族羣,享有高於矮人、人類和未開化的精靈的威望,這比在維林諾當底層族羣要強得多。因此,他們變得執迷於“衰微”,他們在這種狀態下會意識到時間帶來的變化(這是日光之下的世界的法則)。儘管他們還維持着自身種族的古老主旨——裝點大地、醫治它的創傷,但他們變得悲傷,他們的藝術(容我們這樣說)變得復古,他們的努力實際上全都是防腐工作。我們聽聞有個王國猶存,它由吉爾–加拉德統治,位於中洲西北部的盡頭,差不多就是《精靈寶鑽》所述那片古老大地殘餘的部分。另外還有其他定居地,比如與埃爾隆德密切相關的伊姆拉綴斯(幽谷),此外還有一處大聚居地位於迷霧山脈西側山腳下的埃瑞吉安,毗鄰墨瑞亞礦坑——墨瑞亞是第二紀元時矮人的主要王國。慣常敵視彼此的兩個種族(精靈和矮人),在那裏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結下了友誼,冶金工藝達到了發展的巔峯。但許多精靈聽信了索隆。他在那段早期時日仍然俊美,他的動機和精靈的似乎有一部分相符——醫治荒涼的大地。索隆找到了他們的弱點,提議只要雙方互助,便可把中洲西部變得像維林諾一般美麗。這實際上是在煽動精靈嘗試建造一個遊離獨立的樂園,是在粉飾對諸神的攻擊。吉爾–加拉德對此類提議一概拒絕,埃爾隆德亦然。但在埃瑞吉安,偉大的工作開始了,而精靈因此險些就墮入“魔法”和機械之道。依靠索隆學識的幫助,精靈製造了力量之戒(“力量”在所有這些傳說裏,只要不是用於形容諸神,總是一個不祥又險惡的字眼)。

(所有戒指的)主要力量是一樣的,在於預防或減緩朽壞(即是說,“變化”被視爲令人遺憾之事),保住渴望或摯愛的事物,或其表象副本——這多少算是精靈的動機。但這些戒指也增強了擁有者的與生俱來的力量——因此接近了“魔法”,而這種動機會被輕易腐化成爲邪惡,貪戀統治之權。此外,那些戒指還擁有其他力量,更直接地來自索隆(“死靈法師”:《霍比特人》中如此稱呼他,他爲此書的內容投下了短暫的陰影和不祥之兆),比如能讓肉身隱形,讓隱形世界中的事物現形。

埃瑞吉安的精靈幾乎全憑自己的想像,製造了三枚極美又極有力量的戒指,用於保存美好的事物:它們不能讓人隱形。但索隆在自己的黑暗之地,使用地底之火,祕密製造了至尊戒,這枚統御魔戒包含了所有其他戒指的力量,並控制它們,因此至尊戒的佩戴者可以看穿所有運用次級戒指者的心思,可以操縱一切他們所做之事,到最後可以徹底奴役他們。然而,他低估了精靈的智慧和洞察力。他剛一執掌至尊戒,精靈便察覺到了它和他的密謀,並心生恐懼。他們藏起了三戒,就連索隆也一直找不到它們在哪裏,三戒始終未被玷污。對於其餘的戒指,他們則嘗試銷燬。

結果,索隆和精靈之間發生了戰爭,中洲特別是西部,進一步遭到破壞。埃瑞吉安淪陷被毀,索隆擄獲了許多力量之戒。他將這些戒指給了(出於野心或貪婪而)願意接受者,他們因而徹底墮落,淪入奴役。因此,有了這首《魔戒》裏的押韻主題詩:

穹蒼下,精靈衆王得其三,石殿中,矮人諸侯得其七,

塵世間,必死凡人得其九,魔多翳影,王座烏沉,黑暗魔君執其尊。

索隆由此在中洲變得幾乎至高無上。精靈在(尚未暴露的)祕密地點堅持着。吉爾–加拉德治下的最後一個精靈王國,在船隻停泊的各處港口所在的西端海濱岌岌可危地撐持着。埃雅仁迪爾的兒子半精靈埃爾隆德,在西部大地最東緣的伊姆拉綴斯(譯成英語叫Rivendell[幽谷]),維持着一處魔力保護的庇護所。但索隆支配了所有成倍增長的人類族羣,這些人類不曾接觸過精靈,故對未墮落的真正維拉和諸神一無所知。索隆在魔多境內的火焰之山附近的巨大黑塔巴拉督爾中,運用至尊戒,統治着日益擴張的帝國。

爲了做到這點,索隆不得不將自己天生力量中極大一部分(神話和仙境奇譚中常見又非常重要的主題)鑄入至尊戒中。當他戴上至尊戒時,他在大地上的力量確實增強了。但即便他不戴戒指,那種力量也還是存在,並與他本人“融洽和睦”——他不會“貶損”。除非,有別人奪得它並佔爲己有。假如發生這樣的事,新的持戒者(如果天生足夠強大英勇)就能夠挑戰索隆,精通掌握索隆從打造至尊戒以來所學所做的一切,從而推翻他並取代他的位置。這個致命弱點,是索隆費了大力要奴役精靈(基本上不成功),渴望穩固控制僕從的心性與意志,故而引入自身境地的。還有一個弱點,那就是萬一至尊戒真的被銷燬,徹底除滅,那麼它的力量將會消散,索隆自身的存在將貶損到幾近消失的地步,他將弱化成一個影子,成爲惡毒意志的區區一種回憶。但這種可能他從來不曾細想,也不擔憂。任何不及他水準的冶金技能都無法打碎魔戒。任何火焰都無法燒熔它,例外的只有地底那鑄成它的不熄之火——但那火在魔多,無人能接近。此外,魔戒的貪婪之力極其強大,任何使用它的人都會被它宰制,任何強大的意志(就連他自己)都無法毀壞它、丟棄它,或忽略不顧它。他是這麼以爲的。何況,戒指就戴在他手上。

如此,隨着第二紀元漸漸推移,我們看見一個邪惡神權統治(索隆也是他手下奴隸的神)的龐大王國在中洲崛起。精靈那些岌岌可危的避難所都坐落在西部——實際上這些傳說清楚描述的只限於西北部,這些地區的人類或多或少維持着未被腐化,也可能就是無知的狀態。事實上,那些較好也較高貴的人類,是那些已經啓程去努門諾爾的人類的親族,不過他們仍處於一種如“荷馬時代”那般簡單,由族長統治的部族生活狀態。與此同時,努門諾爾在歷代長壽的偉大國王領導下,財富、智慧和榮光都不斷增長。努門諾爾諸王是埃雅仁迪爾之子、埃爾隆德的兄弟埃爾洛斯的直系子孫。“努門諾爾的淪亡”便是人類(或者說是復興的人類,但仍是凡人)的第二次墮落,並帶來了毀滅性的結局。這不僅是第二紀元的結束,還是古代世界——傳奇中的太初世界(設想爲有邊界的平面世界)——的結束。隨後,第三紀元開始,這是一個微光中的紀元,一個“中間紀元”(Medium Aevum),崩壞並被改變的世界首度登場。擁有可見的完整肉身的精靈,他們殘留的領域最後一次存世,邪惡也最後一次以單一的肉身形體現身統治。

淪亡的原因,部分在於人類內在的弱點——你可以說,這是第一次墮落(這些傳說中並未記載)的必然結果,他們懺悔了,最後卻未得徹底恢復。對人類來說,塵世中的獎賞比懲罰更危險!索隆狡猾地利用了這個弱點,促成了人類的墮落。它的中心主題是(我想,這在人類的故事裏不可避免)一道禁令,或一個禁忌。

從努門諾爾人的居住地,可遠遠眺望到“不死之地”埃瑞西亞島的最東端。努門諾爾人身爲惟一會說精靈語的人類(這種語言他們在結盟的歲月裏習得),與古時的朋友和盟友——既來自蒙福的埃瑞西亞,也來自中洲海濱的吉爾–加拉德的王國——都保持着聯繫。因此,他們不只是外表,就連心智的力量都變得與精靈幾乎不相上下——但他們儘管被獎賞了三倍或三倍以上的壽命,仍是必死的。這項獎賞導致了他們的淪亡——或者說,成了誘惑他們的途徑。長壽令他們在藝術和智慧上成就非凡,但也讓他們萌生了佔有這些事物的態度,喚醒了盼有更多時間享受的渴望。部分預見到這一點的諸神,在一開始就給努門諾爾人設下一條禁令:他們永不可航行前往埃瑞西亞,也不可向西航行到看不見自己土地的地方。其他任何方向他們都可隨意而行。他們絕不可涉足“不死之地”,以免違揹他們的法則,也就是伊露維塔(造物主)賜給他們的特殊命運或禮物,迷戀上(塵世中的)不朽不死。事實上,他們天生的本質無法承受不朽不死。

他們從恩典中墮落的過程分三個階段。先是默認,雖然不全然理解,但心甘情願地自由順從。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心不甘情不願地服從,但越來越公開地抱怨。最後,他們反叛了——忠王派和反叛者跟一小批受迫害的忠貞派之間產生了嫌隙。

第一個階段,他們是愛好和平的人類,將勇氣投注在航海上。身爲埃雅仁迪爾的後裔,他們成爲無與倫比的水手,由於被禁止往西,他們便航向極北、極南和極東。他們最常去中洲的西岸,在那裏幫助精靈和人類對抗索隆,也招致了索隆無窮無盡的憎恨。在那段時期,他們去到“野蠻人類”當中,是幾近神明的施恩者,帶去了藝術和知識作爲禮物,然後再次離去——在身後留下諸多從日落之處而來的君王與神明的傳奇。

第二個階段,是驕傲、榮光、對禁令百般不滿的年代,他們不再追求福樂,而是開始追求財富。逃避死亡的渴望催生了死亡的祭儀,他們將大量的財富與技藝揮霍在墳墓和紀念碑上。他們那時在中洲西部海岸建立了定居地,然而這些定居地其實變成了謀求財富的貴族的堡壘和“工廠”,努門諾爾人成了稅吏,用他們的大船運走越來越多的財物,渡海而去。努門諾爾人也開始鑄造武器和機械。

這一階段結束後,最後一個階段來臨,它以埃爾洛斯一脈第十三代國王、黃金之王塔爾–卡理安登上王位開始。諸王當中,以他爲最強大、最傲慢。當他得知索隆自稱衆王之王、世界之主,他便堅決要拿下這個“冒牌貨”。他率領強大的軍力和威勢前往中洲,他麾下的軍容極其壯盛浩大,正值鼎盛時期的努門諾爾人又極其可畏,索隆的爪牙都不敢應戰。索隆卑躬屈膝,歸順塔爾–卡理安,被當作人質和俘虜帶回努門諾爾。但他在那裏憑着狡詐和知識,迅速從僕役爬到了國王最高顧問的地位,用謊言誘使國王和絕大多數的貴族與人民墮落。他否認造物主的存在,說那位獨一之神只是西方那些心懷嫉妒的維拉捏造的,藉以說出他們自己想說的神諭。諸神真正的首領身處空虛之境,他終將得勝,並會在虛空中爲服侍他的人建造無窮的疆域。禁令只是一則欺哄的恐嚇策略,目的在於防止人中王者攫取永恆的生命,和維拉匹敵。

一種崇拜黑暗的新宗教由此興起,其神殿由索隆掌理。忠貞派遭到迫害,被獻爲祭牲。努門諾爾人也把他們的邪惡帶到了中洲,在那裏變成行使死靈法術的殘暴主君,折磨殘殺人類,古老的傳奇被黑暗的恐怖故事所淹沒。不過,這樣的事並沒有發生在西北部,因爲那裏有精靈生活,只有仍是精靈之友的忠貞派會去。善良的努門諾爾人的主要港口位於大河安都因的河口附近。從那裏,努門諾爾的有益影響仍擴展開去,沿着大河上溯,並且沿着海岸向北,直至吉爾–加拉德的國度,一種通用語也隨之發展起來。

最後,索隆的陰謀瓜熟蒂落,塔爾–卡理安感到年紀衰老,死亡臨近,他聽從了索隆最後的煽動,建造了一支有史以來最龐大的艦隊,打破禁令航向西方,發動戰爭,要從諸神手中奪取“世界限制之內的永恆生命”。面對這場愚蠢駭人的褻瀆性反叛,也面對着真正的危險(這是因爲,受索隆指使的努門諾爾人確實能毀滅維林諾本身),維拉放下他們的代理之權,求助於造物主,獲得了處理這種情況的許可與力量;於是古老的世界崩毀,改變了面貌。大海中裂開一道罅隙,吞噬了塔爾–卡理安和他的整支艦隊。位於罅隙邊緣的努門諾爾本島傾覆沉沒,帶着它所有的榮光永遠消失在深淵中。從此以後,塵世中再也見不到神聖者和不朽者的居所,維林諾(或樂園)乃至埃瑞西亞都被移走,僅存在塵世的回憶裏。如今人類可以向西航行了,只要願意,航行多遠都行,卻再也到不了維林諾或蒙福之地,而是返回東方,再次回到原地。因爲世界變圓了,變得有限,變成一個除了死亡無法逃脫的循環。惟有那些“不朽者”,也就是逗留的精靈例外。他們只要願意,在厭倦了世界的限制之後,仍然可以乘船離去,找到“筆直航道”,回到古時或“真正的”西方,安寧度日。

第二紀元就這樣在一場毀滅性的大災難中步向尾聲,但還沒有完全結束。大災難有幸存者:忠貞派的領袖、英俊的埃蘭迪爾(他的名字意爲精靈之友),和他兩個兒子伊熙爾杜和阿納瑞安。埃蘭迪爾是個諾亞一般的人物,他並未參與反叛,而是在努門諾爾的東岸附近安排了載着人手和物品的船隻,在西方憤怒的毀滅風暴來臨前逃離。給中洲西部帶來了劫難的驚濤駭浪將他們席捲而去,他和他的子民被拋上海岸,成了流亡者。他們建立了兩個努門諾爾人的王國,北邊位於吉爾–加拉德的國度附近的是阿爾諾,南邊遠處位於安都因河口的是剛鐸。索隆身爲不朽者,堪堪逃過了努門諾爾的毀滅,回到魔多,經過一段時日後,他又強大起來,足以挑戰努門諾爾的流亡者。

第二紀元以(精靈與人類的)最後聯盟和大舉圍攻魔多的戰鬥告終。結局是索隆被推翻,邪惡化出的第二個可見的肉身形體被消滅。但勝利付出了代價,並且還犯了一個災難性的大錯。吉爾–加拉德和埃蘭迪爾在消滅索隆的過程中雙雙殞命。埃蘭迪爾的兒子伊熙爾杜從索隆手上斬下魔戒,索隆失去力量,魂魄遁入陰影消失。但邪惡開始運作。伊熙爾杜拒絕將魔戒丟入近在咫尺的地底火焰,而是把它據爲己有,聲稱以它“抵償父命”。他率軍離去,卻淹死在大河中,魔戒銷聲匿跡,沒有任何人知道它的下落。但它未被銷燬,依靠它的力量幫助建起的邪黑塔雖然空置,卻未被毀,依然聳立。就這樣,第二紀元隨着高等精靈王權的斷絕和努門諾爾人王國的來臨,宣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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